2018年4月28日 星期六

道教的信仰

道教是多神教,信仰或供奉的神靈很多。如果將古往今來、各地各派的道教徒所信奉的神靈羅列在一起,那肯定是一份很長很長的名單。南朝陶宏景就曾這樣做,他的《真靈位業圖》,將道教神靈分為七個等級,合成一個譜系,共688位。陶宏景之後,道教的神靈又增衍了許多,隨着《疑仙傳》、《歷代神仙通鑒》等書相繼問世,各種地方信仰、民俗信仰之神,各派道教祖師,各種修道成仙的傳奇,甚至小說家筆下的樹精狐妖、山 蛸河怪等等,都百川歸海式地壯大着道教的神靈陣營。
道教的神靈
道教的神靈究竟有多少?恐怕從來就沒有人完整地統計過。這不僅由於統計技術上有困難,而且,一份冗長、蕪雜的神靈名單,對於道教徒個人的宗教生活來說,實際意義也不大。雖然在一些齋醮科儀的專門著作中,曾羅列各路神靈,作為舉行齋醮法事時所應當供奉的神靈之位,例如舉行羅天大醮時,神靈之位多達三千六百,但一般道教徒對於這些神靈的名號並不熟悉,他們只是認為天地萬物皆有靈。至於在衆多神靈之上,他 們則相信有三清道祖,那是衆神之神,是天地萬物之所以有靈的最根本原因,同時也是道教信仰的最高歸結,是道教各宗各派都信奉的至上神,所以道教的神靈雖然很多,很繁複,但不妨礙道教作為一種宗教的完整性和統一性。
三清道祖即玉清元始天尊、上清靈寶天尊、太清道德天尊。本來,玉清、上清、太清都是天上宮闕的名稱,是元氣化生時所結成的天宮境界,不是神的名稱。唐以後興建的一些宮觀,往往以三清命名,如河南鹿邑的太清宮、江西龍虎山的大上清宮等。宮觀用三清命名,是符合道教義理的,因為三清本來就是指宮闕,而用天上宮闕的名稱三清代指元始天尊等三位神主,則是委婉的修辭方法,類似於人世間稱呼尊者、長者, 不直呼其名,而曰殿下、閣下云云。
更進一步說,三清雖然是三位神主,但它們同氣連枝,根本上是同一的,這也就是道教徒日常口語所說的一氣化三清,或者採用道教經書裏的說法,三清神主雖年殊號異,本同一也。這個說法,最早出現在講述三清信仰的《洞玄靈寶自然九天生神章經》中,意思是說,三清神主的應化之迹雖然互不相同,分別代表着元氣化生宇宙萬物的不同階段,用龍漢、赤明等開劫化生的年號來表示,但三清同為元陽一氣之所化,所以是同一的,意即根本上就是同一個神主。
先看年殊號異。《洞玄靈寶自然九天生神章經》說:
天寶君則大洞之尊神,天寶丈人則天寶君之祖氣也。丈人是混洞太無元高上天寶之氣,九萬九千九百九十億萬氣,後至龍漢元年,化生天寶君,出書時號高上大有玉清宮。靈寶君者則洞玄之尊神,靈寶丈人則靈寶君之祖氣也。後至龍漢開圖,化生靈寶君。經一劫至赤明元年,出書度人,時號上清玄都玉京七寶紫微宮。神寶君者則洞神之尊神,神寶丈人則神寶君之祖氣也。丈人是冥寂玄通元上玉虛之氣,九萬九千九百九十萬氣,後至赤明元年,化生神寶君,經二劫至上皇元年,出書時號三皇洞神太清太極宮。
這是道教經書關於三清信仰的最初也最標準的解釋,解釋中用了許多新奇的名詞,讓教外讀者感覺很陌生,但其大意還是明白的,即三清代表着不同的化生階段,所以名號有天寶、靈寶、神寶之分,年號有龍漢、赤明、上皇之別,天宮有玉清、上清、太清之異, 而且應時化物的經典也大致分為洞真、洞玄、洞神三部,各為一部的教主,品階互不相同。據此理解所謂年殊號異,亦可謂厥旨易知三清代表了神主應時化物的三個階段,年殊號異是其階段性象徵。
三清神主既有這些分殊別易,又何以謂之本同一也?或者換個角度來問,所同之,究竟指什麽?
這個問題從三清神像的寓意裏就能够得到解答。絕大多數道觀都建置三清殿,供奉三清神像。三清神像的雕塑形象,大致說來也是相同或相類似的,即元始天尊居中,捏一混沌丸,以象徵《道德經》所謂道生一;靈寶天尊居左位,抱陰陽魚太極圖,以象徵《道德經》所謂一生二,代表陰陽二氣從混沌狀態分判開來;道德天尊居右位,持扇,以象徵《道德經》所謂二生三,三生萬物,是陰陽二氣相交合,一派沖 氣以為和的生機盎然景象。這是三清神殿的寓意,三清神像雖取並列之勢,但神與神之間的關係、聯繫,並不是橫向並排的,而是縱向連貫的,代表由道而化生一、二、三乃至萬事萬物的過程。換個角度說, 也正因為三清代表着同一個化生過程,所以三清的差別只是年殊號異年殊是時間差別,號異是階段性象徵的差別,至於其所表現的,則是同一的。道也可以說就是三清之本,所以說本同一也
這樣來看,道教雖然是一種多神教,但其最高信仰卻具有一神教的宗教文化內涵。也唯其如此,所以多神教的表現形式不妨礙道教的完整性和統一性。
三清信仰
關於三清信仰,唐宋以後道教中還出現過許多思辨性很强的義理闡釋。要深入系統地理解道教,這些義理闡釋都是十分重要的,是必須系統地研究,因為它們都是道教神學的基本內涵。但若只是要粗略了解道教,這些義理闡釋就過於專業化,其中有太多名詞術語,都需要長篇大論的詮釋,講起來很煩瑣,所以我們略而不論。下面談談道教信仰中的另外一個問題,即道教徒的信仰感受。
為什麽要信仰三清?為什麽要信仰各派的祖師神?如果我們拿這個問題去請教道教徒,他們大概會覺得問題很奇怪,因為這個問題不是宗教信仰必須澄清的。對於道教徒來說,自從接受三皈五戒的那一刻起,皈依道經師三寶就成為毋庸置疑的信條,皈依道就是信仰三清,皈依經就是尊崇三清道祖所演述的經誡,皈依師就是奉持祖師以來歷代宗師的教誨。所以信仰一旦產生,剩下的問題就不是追問信仰的所以然,或追問信仰的合理性依據是什麽,而是在修持中感悟信仰、實現信仰。但對於宗教理解來說,這個問題卻是應當關注的,因為從信仰的角度理解道教,是由這個問題引導的。
在歷史上,道教曾與儒學、佛教展開對話,尤其是在南北朝至隋唐時期,對話的頻率很高,層次也很廣。雖然道教在對話中 並不總是擁有理論上的優勢,參與對話的道士,有時甚至會被儒生或和尚詰問得啞口無言,但這種經歷通常都不會動搖道士們的信仰。不動搖的理由很簡單,因為道士們堅信,天下無二道,自天地宇宙以至動植萬物,都遵循同一個道,而道教所信仰的三清,正是道的直接體現。至於佛祖釋迦牟尼和儒家的聖人周公孔子,雖有千種教誨、萬種說法,但在道教看來,最終目的無非都是要闡明這個道。所以,就明道的最終目的而言,道教是直接的,是抓住根本的。既然抓住了根本,那麽,在對話辯論中,即使有時口屈,也並不意味着理虧,其所堅持的三清信仰,因此不會動搖。
從這個角度理解道教的三清信仰,本質意義就是意識到、感受到天地萬物都有一個共同的根本,用現代的哲學語言,就是意識到、感受到道的普遍性,而信仰之、敬奉之,在個體小我與宇宙大我之間建立聯繫,為解决生死問題及各種現實憂患,找到一個最高原則和最終的歸宿。
唐宋以後,隨着內丹道的傳播和理論探討的深入,關於三清信仰的感受也在深化,三清神主所代表的,不僅僅是天地萬物的普遍道理,同時還是個體生命的本真、本元。如唐宋時有道書《修真太極混元指玄圖》說:三清者,人之三田也;五太者,人之五行也。煉五行秀氣而為內丹,合三田真氣而為陽神。內丹就則長存, 陽神現則升仙矣。將三清指實為人體內的上中下三丹田,讓至上之神走下神殿,走入生命個體之中,表面上看降低了三清的神聖性。但站在道教的固有立場上看,生命的意義和價值永遠大於思辨的意義和價值,所以讓三清走入個體生命之中,不是降低了三清的神聖性;剛好相反,它讓三清的神聖性更真切因而也更真實了,更親切因而也更容易引起精神感悟。不僅如此,將三清信仰與內丹修煉結合起來,還圓融地解决了道與神仙二元並存的問題(詳後),使修養道家之與修煉神仙家之,成為一個有機的整體。
南宋道士蕭應叟注《度人經》,將這種有機的融合明確地表述出來,元始天尊即法身之祖氣,所謂本來面目,不壞元神,名曰真鉛者也。當說是經時,明祖氣為丹之體。意思是說,生命的延續之所以生生不息,是因為生命秉承了由元始天尊發動的活力,這樣的活力既是代代延續的依據,也是每個個體生命能够存活的依據,許多內丹著作中,也稱之為一點元陽。所謂內丹修煉, 從修命的角度說是保養此一點元陽,從修性的角度說是讓此一點元陽朗現出來,而全部修煉過程,就是感悟元始天尊的存在,由此情此景之小我感受與元始天尊同在的大我。這樣就超越了有限,達到無限和永恒。
小結
道教為多神教,單是舉行羅天大醮時,所供奉的神靈之位就多達三千六百,名號雖多,卻沒有影響道教的統一性,各派道徒都以三清道祖為衆神之神,三清代表着元氣化生宇宙萬物的不同階段,論名號有天寶、靈寶、神寶之分,論年號有龍漢、赤明、上皇之別,所據天宮則有玉清、上清、太清之異;而應時化物之經典也分為洞真、洞玄、洞神三部,年殊號異指的是這個情况。不過,這僅是三清信仰的一個方面;另一方 面,道徒相信生化的各個階段,無非都是道的體現,由此肯定天下無二道,三清之本為一,這是三清信仰的另一個方面。唐宋以後,三清信仰被深化,三清神主除了代表宇宙真理之外,也代表着個體生命的本真、本元,保此本真,是以小我感受與元始天尊同在的大我,從而超越有限,達至無限。

2018年4月25日 星期三

道教的修持

道教所謂修持,意思和日常所說的修養有些類似,但不完全相同。日常所說的修養,包含德性培養、氣質訓練、學識品格的培育等等意義,而道教所說的修持,除了這些意義之外,還有遵守道教的清規戒律、修煉道教各門功夫等等內涵。比較而言,修持在含義上可以涵蓋修養,但修養不能涵蓋修持,至少道教信眾是這樣認為。因此,當代道教仍然堅持用修持這個詞,而不用時下的修養一詞。道教是一個古老而傳統深厚的宗教,如果新說法不能產生新意義,它就寧願沿襲老說法,不會刻意地改變傳統,所以道教中的術語特別多,以致許多教外人士,都覺得道教很生僻。但通過與現代語言的格義式的比較, 我們對於道教的術語,大意上仍會了解,例如比較修養,就會略懂修持的意義。
當然,只有道教中人才能深入的了解其中真義。 但從根本上說,道教修持的最終目的,是為了實現信仰,也就是從一個帶着世俗慾望的凡人,升華為超凡脫俗的仙人。這樣的升華,必須從修持實踐開始,一步步踏實做,不能指望一步登天,也不能虛幻地想當然,自以為覺升華、得道了。而踏實做的,總起來說就是性命雙修
性命雙修
什麽叫性命雙修?道教內部對於這個名詞的解釋沒有太大歧義,但在教外卻有很多人望文生義而產生誤解。例如有些練家子 (習武之人), 總愛炫耀自己修煉的是道家性命雙修功。仔細聽下,才知道原來他是練氣功,但不斷房事。這是將性命雙修理解為性生活,誤會很深。
要從概念上說明性命雙修,不會很困難,但會很抽象.因為這個概念很抽象,如果不和道教的修持實踐結合,單看字面上的叙述,我們甚至會以為只是一種純粹的邏輯預設,即相對於人之所以為人的智慧之而言,是智慧所以發生的本體。智慧之有是非、善惡、得失等等分別,依道教說,這已經落於後天了,羼入了社會生活的經驗, 是個性化的、相對於具體情景而言, 是短暫的、 特殊的, 而 則是先天的,是是非、善惡尚未萌發,人之靈明覺知已先驗存在的狀態,所以是普遍的、永恒的。但是,事情既然發生在經驗之前,單靠語言又怎能够說得清楚呢?畢竟,語言要借助經驗,才能够發揮溝通的作用。
如果語言說不清性命雙修,我們將如何討論道教的修持?道教又如何實現傳道布教,使修持者薪火相傳?
我們不如離開抽象的概念思維。既然道教修持重實踐,而不是單純的思維藝術,更不是語言藝術,那麽,結合修持實踐來討 論,大概雖不中,亦不遠矣
清虛恬淡、本性朗現
日常生活裏,人們總是說,吃苦耐勞是一種美德,享樂安逸是人的天性。 然而,何以見得吃苦耐勞就是一種美德呢?所謂美德,不能與人的天性相吻合嗎?注定要相互抵觸嗎?這些問題,都十分耐人尋味。道教也提倡吃苦耐勞,但不是作為一種美德,而是作為一門修持功夫來提倡的。例如全真派修持講 打塵勞,就是主張在勤儉艱苦的生活中修道。
通常,勤儉艱苦是遭遇惡劣環境,生存的意志愈挫愈强。由於環境很惡劣,生活艱難,無法享樂安逸,所以我們相信,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這樣的勤苦,從某種意義上說仍是以功利為目的,但道教的打塵勞,卻以修道為目的。
以下一個典型的例子,可以表現出打塵勞的內涵。金末,丘處機在龍門山隱居修行的時候,不分晝夜地搬運石頭,將石頭從山上扔往山下,又從山下搬回山上。做這種事,當然不會取得任何功利成果,但丘處機卻達到了修道的目的。這個目的,與生存意志是强是弱、對於生計有利有弊,統統沒有關係,因為道教打塵勞,是要從根本上超越私人的利欲、個人的意志,像大浪淘沙那樣,將這些利欲、私意的渣滓,從精神生命中淘汰出去,讓本性朗現出來,還它一個清淨自然、純潔無染的本來面目。這樣的修持境界,聽起來神乎其神、玄乎其玄,但結合道教的修持實踐來說,它是真實的,只要我們念念在茲,應對事情時,想想我們的態度和判斷究竟是出於利欲之心、個人意志,還是出於本來明淨的天性,我們就能够體會到淘汰掉渣滓後的精神空曠,覺天地遼闊,萬物親切。至少,我們不會認為他人的存在就是自己的敵人,他物的存在對於自己不是有利就是有弊。
讓本性朗現出來,既是一種精神狀態、一種境界,也是一種生活態度。就精神狀態而言,它沒有客觀、絕對的標準,要靠主體感受及把握。但道教也會用一些比喻,來描述這種狀態,讓不曾有相同經驗的人,對這種精神狀態也隱約有所了解。較常 見的比喻,有酒初醒,夢初驚,月初明等等。意思是說, 在大醉或者大夢剛剛驚醒時,通常會出現瞬間的錯愕,雖然我 們的靈明知覺蘇醒過來了, 但不知身在何處, 腦海裏一片空 白,曾經佔據我們心靈的是非之見、人我之別、得失之念,剎 那間都消失了。除了產生靈明知覺的能力之外,我們的精神世 界一片清虛靜定,像吹散雲翳後的明月,清輝自流,光而不耀。
對於道教修持來說,有這種大夢大醉之後的大覺,也許只是一種高峰體驗,不是生活的常態。但在經歷過高峰體驗之後,我們的生活態度終究會有所改變。如果我們有意識地將高峰體驗運用到實際生活中,我們的改變就會更大,更穩定。當然,我們不一定要成為看破紅塵的世外高人,更不一定要脫離真實的日常生活,但我們可以用另一種態度來對待生活。道教修持的最終目的,大致說來就是要調整態度,重新面對生活。也可以說,如果不面對生活,所謂修持就沒有實際意義。
那麽,本性朗現的修持,會如何改變修持者的生活態度呢?我們舉一個例子。丘處機門下有某厨師,平常待人接物很清虛恬淡,事來則應,不為物喜,不以己悲,所以同學們都認為他修性有成。但丘處機不那麽肯定,他想知道這位厨師的修性功夫, 究竟是深得其神還是只得其形, 於是讓人對厨師進行測試。 測試的人用了個極簡單的辦法,就是將攪粥的木杓挪開了,第二天粥煮開了,厨師卻找不到木杓,於是一通慌亂,大為懊惱。顯然,這位厨師不是一個成功的範例。對此,丘處機作出了這樣的告誡:縱使一鍋粥都溢出來,也只是一鍋粥,無須為此亂了心性,亂了心性,也無助於那樣的一鍋粥。顯而易見, 將道教的修性功夫應用於日常生活, 應該能做到處變不驚,需要應對的事縱使有千種萬種,但善於應對者總只是一般平常心。
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還虛
修性相聯繫的修命,是道教實現其神仙信仰的一條重要途徑。道教的許多方術,都與修命有關,諸如金丹服食、吐納導引、存神冥想、還精補腦等等。自唐宋以後,內丹成為道教的主流。內丹有道和術兩個層面,道是內丹的理論和修性功夫,術則是修煉的技巧。
道教內歷來有法不傳六耳的說法,也就是內丹作為一種修煉的技巧,只能單傳私授,不能拿來公開討論。這不是因為內丹很神秘,而是因為內丹修煉講火候,也就是修煉的進度和感受,而火候因應修煉者的年齡、性情、身體狀况等等,幾乎人人有別,所以籠統地開大班講授內丹,一般都只能談理論,不能談操作的技巧。我們在這裏,也只能集中談一談理論。
從理論上說,內丹修煉有三大要素,即爐鼎、藥物、火候。
爐鼎
爐鼎指人的身體,因為在歷史上,內丹是由外丹(即金丹術)演變出來,所以沿用了金丹術的許多名詞術語,爐鼎便是其中之一。根據內丹理論,以人體作為爐鼎修煉,之所以能够煉成內丹,是因為人體乃一小宇宙,與天地大宇宙的道理是相同的。天地化生萬物,不是一次性地創造出來,然後就不管了,直至最後時刻才算總帳,而是跟蹤服務式的,即生生不息。生生不息的動力根源是什麽呢?是陰陽二氣的對待流 行對待流行這個詞,是大學者朱熹解釋《周易》理論的用語,拿來講內丹,確實有些掠美了。但內丹理論的一大淵源正是漢以後的易學,援引易學大家的見解來解釋內丹理論,能將內丹理論講得更清楚明白。放在內丹裏講,對待就是精氣神分陰分陽,既相反,又相輔相成,相反是結構性的張力,相輔相成則是整體性的合力;流行是因相反相成關係所推動的運動機制,是永遠處於變化中的狀態。總括來說,每個人的身體內都有精氣神,精氣神三者既各自包含陰陽,又互為陰陽, 而陰陽永遠是互動的,所以人體內就具有生生不息的基礎,包含修煉成仙以長生的可能。
藥物
藥物即精氣神,道教有時也稱之為三寶,其寶貴的程度,可與道經師三寶不相上下。作為產生和延續人類生命的基礎,精氣神都被內丹家理解為物質性的,實有的,但我們找不到任何一個現代物理學或生理學名詞,來與之對應。究竟是基因?還是激素?或乾脆說是碳水化合物?都有些像,但又不完全等同。相對於現代科學而言,內丹道是對生理現象和物質世界的另類觀察,很難直接套用現代科學來解釋內丹道,只能切入它自身的思想邏輯中,庶幾可以得一索解。按照內丹道的思想邏輯,生命的基礎代代延續,這就是生理學意義上的。 但只能生成肉身,不能生成精神,必須借助精神意念的發動,父精母血才能够交合,從而產生新的生命,完成代的延續,所以生理學意義上的還不是生命最根本的基礎。於是,內丹道認為還有一種東西,叫做元精,那才是最基本的基礎, 是生命之所以能够產生並且不斷延續的根源。 修煉內丹, 下手功夫就是要感受元精的存在, 進而以能動的引導它在體內運動周流,達到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的目的。煉精化氣將受之於天地父母的,轉化為可以由自己掌控的煉氣化神將生理的物質基礎精氣,轉化為生命的能動基礎,修煉的前兩個階段也就完成了。接下來的煉神還虛,是按照同樣的思想邏輯推演出進一步的轉化,也就是將個體生命的能動基礎與天地萬物的生生不息之機 貫通起來,從而將有質轉化為無質,使有限升華為無限。
火候
火候是對修煉進度和次序的掌握。內丹的理論基礎是摹擬萬物化生,而萬物化生是有次序、有節度的,諸如四季循環有二十四節七十二候,日月的一天輪轉有十二時等等,所以內丹修煉也同樣有次序、有節度。這個次序和節度的根本意義,是以陰陽二氣的此消彼長來定義時間,也就是根據陰陽二氣的强弱互動來掌握修煉進程,所以時間是相對的。舉例說,一年的冬至,一天的子時,都象徵着一陽來復,意味着陽氣初動,事物的發展開始進入新階段。修煉內丹調動元陽,就是要掌握這樣的時刻。但由於身體素質人各不同,所以元陽發動不會在同一時刻。修煉者調動元陽,當然也不能僵硬地於某個特定時刻開始,必須靈活機動地掌握時機,這在內丹修煉中稱為活子時。大致來說,子時引陽氣進發,午時讓陰氣風光,就是內丹的要訣。但這個子時和午時都是活的,要將體內全部的精氣神看作一塊表,將精氣神的對待流行看作指針。
當然,除了內丹道的性命雙修之外,道教修持還包括積功累德、謹守清規等等。在道教的宗教生活中,這些方面同樣也很重要,被看做是道士立身行道之本。積功累德、清規戒律的含義容易理解,就不多做介紹了。
小結
道教的修持包括了修性修命,是為性命雙修。金末,丘處機在龍門山不分晝夜地搬石頭,是為打塵勞,是修性的功夫,其作用在於將利欲私意從精神生命中淘汰出去,以朗現本性;這既是一種精神狀態,也是一種生活態度。 以酒初醒,夢初驚,月初明一語作為比喻,有助於說明這種精神一旦呈現之時,一切是非之見,人我之別、與得失之念就在剎那之間消失的狀態,像雲翳散後之明月,清輝自流。除此之外,本性朗現也在乎生活態度之調整。就看丘處機門下的 一個厨師,予人清虛恬淡之感;可是,當粥煮開了他找不到木杓便荒亂起來,明白地顯示了修性不到家的情况,那就是 欠缺一份平常心。
修命是實現神仙信仰的途徑,與此相關的方術有金丹服食、吐納導引、存神冥想、還精補腦。唐宋之後,內丹成為主流,內丹修煉有三大要素,即爐鼎、藥物和火候。爐鼎指身體,含精氣神,三者互為陰陽而互動,像大宇宙一樣生生不息,這才有着修煉成仙的可能。道教視精氣神為物質,稱之為藥物,藥物之外,還有更基本的元氣,修煉要先感受元精,再以引導它在體內運行,將受之於天地父母的精(氣神)轉化 為自已掌控的氣,這就是煉精化氣,再修煉下去就是煉氣化神,將生理的物質基礎精氣,轉化為生命的基礎,然後是煉神還虛,將有質轉化為無質。修煉要講火候,也就是說,要掌握好次序和進度;修煉內丹在乎調動元陽,一年之冬至,一天之子時,象徵着一陽來復,每個人的情况有異,各自之子時未必一樣;不管怎樣,調動元陽要與活子時配合,才見火候
除了性命雙修之外,道士之立身行世也要注意積功累德和謹守清規等等。

2018年4月23日 星期一

道教的宗派

在道教史上,曾出現過各式各樣的宗派,正是這些宗派,共同創造出道教的信仰和教義、歷史和文化。由於道教的宗派姿態各異,有些追求神仙家遺世而獨立的高情遠致,也有些以符咒法術混迹民間;有些致思於宇宙萬物的玄微妙理,也有些銳意搜羅各種方術並且投身於實驗或實踐;有些堅信我命在我不在天,也有些將齋醮科儀作為精誠感天、溝通人神的玄通秘術,所以由這些宗派共同構築的道教,整體上表現出千姿百態的風貌。其中一些宗派綿延傳授到今天,也有些宗派已經不得其傳了。但對於道教整體來說,宗派只代表一種求道、學道 風氣,一種求道、學道的旨趣,總起來說都是反映道教立教 宗旨的一種文化載體,所以某些宗派雖然不再傳播了,但其求道、學道的風氣和旨趣,卻可能被其他宗派繼承下來,與其他宗派結合成一種新的旨趣,遞相傳授。
《道德經》中有這樣一段話,用來表述道教宗派的興起與衰落、斷傳與重生,頗有趣味。《道德經》第十五章:孰能濁以靜之徐清,孰能安以動之徐生?保此道者不欲盈。唯不盈,故能蔽而新成。在歷史上,有些道派曾一時甚囂塵上,聲勢隆盛,如北宋末期的神霄派,不僅化個大緣,讓宋徽宗做了教主道君皇帝,而且在宋徽宗的奉持下,和尚被改稱為德士,位列道士之後,宣講神霄派神學的道士林靈素,一時貴盛,令將相側目,但由於內在的宗教精神不足,世俗的尊寵對於陪護宗教精神又非唯無益,而且有害,所以不久便歸於歇絕。這就是 濁以靜之徐清,讓渾濁的塵埃落定,使的世俗聲勢不至於成為的蔽障。另外也有些道派,傳教的聲勢雖未大盛,但其宗派旨趣絕而復續,如提倡忠孝神仙的淨明道,唐初興起過,後來不知其傳承,南宋和元代又兩次興起過,後來又不知其傳承,近年其發祥地江西西山萬壽宮恢復道教活動,並於2003年舉辦大型學術研討會,淨明道的立教宗旨又成為教內外關注的焦點之一。這就是安以動之徐生,傳教的聲勢影響雖有時歸於平靜,但其立教宗旨的傳承卻不絕如縷。從歷史看道教宗派的興衰、斷傳與再生,總是處於蔽而新成的動態中。蔽而新成的內在樞軸,則是整體道教的根本宗旨常道。這層意思,援用道教過往的話語道無始終,教有先後,作為立教宗旨的道總還是那樣一個道,但具體的宗派表現形式卻各有不同,而且前後相繼,反映出時代特色。從這個角度來理解道教的宗派,我們對其儀態萬千的個性、錯綜複雜的歷史衍變,大抵就能够有一個總體上的把握。
天師道與太平道
具體討論道教宗派,就不能不從漢末天師道和太平道說起。關於這兩派的組織情况,前面已粗略談到,不再重複,現在再談一下這兩派的立教宗旨。其實,這兩派的創始人,可能曾擁有相同的經書,只是名稱不相同,卷數也不相同。
張陵所得到的,名為《太平洞極經》,共一百四十四卷;張角所得到的,名為《太平清領書》,多達一百七十卷。這部經書,就是流傳到現在的《太平經》。《太平經》不是一人一時的作品, 創作的時間可能很長,創作者也可能很多,所以思想內容極為龐雜。但基本宗旨還是有的,這就是致世太平。為了實現致世太平的理想,作者們想出許多辦法,提出許多建議,其中一些想法,看來很能切中時弊,因此對於要求變革、追求公正的民衆,具有號召力。例如經書中設想,與其聽信經學博士們坐在書齋裏研究政治方案,依據《六經》的注疏來安排社會秩序,倒不如在鄉鎮驛站設置意見箱,讓民衆投書來表達自己的願望和要求、問題和主意,然後將這些意見集中及整理,並以天下人的思索解除天下人的疑惑,就不僅能够化解民怨,而且能够及時發現並解决各種社會問題。這樣的提議應該說是切中時弊。因為自漢武帝立五經博士,儒家的《春秋》等五經就不 僅成為政治决策的基本依據,而且逐漸形成經學文化壟斷的局面,甚至連很平常的刑事案件,也要援引《春秋》中的案例或根據《春秋》的道理進行推斷,即所謂《春秋》斷獄,而經學又壟斷着各家各派的學術,所以政治生活的最大問題,就是社會的上層與下層互不通氣,下情不能上達,下層對於上層的决策也無從了解,社會矛盾層出不窮。《太平經》中帶有民主意味的設想,不僅抓住了這個根本問題,而且有解决這個問題的方案。這一套設想在太平道中可有推行,現在已不得而知,因為太平道從見於史書記載時起,就處於反抗政府的鬥爭 狀態,這一派的致世太平願望,是通過揭竿起義的軍事行動表 現出來。
至於天師道在巴蜀、漢中地區所推行的政教合一,則顯然帶有《太平經》設想的印記,如天師道在其教區內不設長吏,由祭酒等道教協調事務、解决糾紛,這就將秦朝李斯開始推行的以吏為師反過來了,實行的是以師為吏;天師道還實行每年三會的制度,即信教民衆每年到各治中心參加三次大集會,主要內容有兩項,一是對校簿籙,包括對個人教階的法籙和反映人口情况的戶口簿作調整,二是宣講教法,教導民衆回家後向一家老小轉達,這裏面大概有個宣教布教,以及宣政布政的意思,而社會的不同階層在此也可以交流和溝通,不致形成矛盾。由此看來,漢末道教的兩大派,不僅接受了《太平經》致世太平的信念,而且試圖通過宗教的方式、社會的行動來實現這一信念。
魏晉南北朝時,天師道和太平道的組織系統都被瓦解,道教的傳播因此散落在民間,各種小道派隨機興起,道教進入轉型期。轉型的意思主要有兩點,一是教團組織融入社會從而獲得調整,二是因士族介入,道教的文化形態也有所改變。轉型的重要結果,不是滋生出許多小道派,而是形成了幾個對後世影響深遠的大道派,如上清派、靈寶派、寇謙之新天師道等。
上清派
上清派的創派祖師,按照道教的傳統稱為魏夫人。她本是山東任城人,名華存,西晉司徒魏舒之女,嫁南陽劉幼彥為妻,生育二子。由於信仰的原因,魏夫人待二子稍長後,即別館齋居,潛心修道,並當過天師道祭酒。最後以其潛修之精誠,感動神仙王褒等降臨,傳授上清經法。這一套經法,既講密感神通,以獨特的宗教體驗來感悟神靈存在,確立信仰,也講存神內修,包括存精以養身和守虛以養神兩個方面。這樣將神仙信仰落實於個體化的修持實踐,很適合士族的信仰需要,可以作為士族的安身立命之道,所以在江南士族中廣泛流傳。魏夫人以其經法傳授吳郡人楊羲,楊羲傳句容人許謐、許翽父子,在茅山許氏別墅裏抄寫謄錄,並通過降臨扶乩的形式造作新經書。而真正讓這一套經法在士族社會弘傳開來的人,是南梁時的著名道士陶宏景。陶宏景人物俊朗,才藝富贍,本身就是士族社會的名流佳公子,當他脫下代表士族身份的冠服,宣布去茅山學習上清經法時,上清經法在士族社會中的文化品格就提高了。陶宏景又深受梁武帝尊敬,朝政事務,多派使者到茅山諮詢,陶宏景因此被當時人稱為山中宰相,更進一步提高了上清經法的聲譽。陶宏景在茅山開館授徒,上清經法因此從秘傳私授的狀態轉向公開傳播。從南北朝後期到唐初,許多有聲望影響、有學問的道士,都受茅山上清經法熏陶,其中如王遠知,既接受過隋煬帝的諮詢,也接受過唐太宗的諮詢。唐太宗為王遠知在茅山興建太平觀,茅山道教在大唐盛世裏就不僅備受皇室尊崇,而且人才輩出,其上清經法也為士林所傾慕。載述上清經法的,主要有《大洞真經》、《黃庭經》等。
靈寶派
靈寶派與上清派,幾乎是在同一個地點同時興起的。靈寶派的淵源雖然可以追溯古遠,但真正成為一個道教法派,卻是從東晉末年句容人葛巢甫造構《靈寶經》開始的,至陸修靜整理其經法科教,即成為道教的一大法派。在道教史上,靈寶派更像一個傳播文化、 整合信仰和教義的遊魂。《周易繫辭》說,精氣為物,遊魂為變 ,遊魂代表事物變化的內在規律,也决定了事物變化的外在模式。靈寶派在道教史上,就發揮着這樣的作用。它本身並沒有一個固定的名山宮觀,作為宗派的發祥地,或以宗壇或祖庭的名義,作為傳播的中心。南宋時,江西清江縣合皂山號稱靈寶宗壇,與茅山、龍虎山合稱三山符籙,但相對於靈寶派悠久的歷史來說,那已經是後話,是輝煌的前代的餘緒。
靈寶派在道教史上之所以能够發揮文化遊魂的作用,與其宗旨和科儀模式是分不開的。靈寶派的宗旨,大概就是模仿佛經的語言,來演衍黃老道家的思想觀念。許多《靈寶經》,形式上都像是佛經的翻版,這一點中外學者多有闡述。為什麽要模仿佛經?推想起來,原因大抵有二。其一是佛教在東晉南北朝時影響漸著,很多知識精英都接受了漢譯佛教經論的表述形式,模仿佛經能够迎合這些知識精英的讀書取向,其二是佛經在造神方面確實很見功夫,天馬行空式的神話架構和想像,與教理議論天衣無縫地結合在一起,營造出活生生的西方極樂世界,經書也弄得篇幅很大,很見規模,不像追求典雅的漢文文言,在表述上極講究節約。雖然與佛經表面相似,但《靈寶經》所演衍的卻是黃老道家的思想觀念,其要義,也大致有兩點。第一是堅信天地萬物是一個共同的整體,雖然有天堂,有人間,但天堂與人間只是上下之別,不是被隔離開來的兩個世界,而且天地萬物都有一個共同的生成本元,或謂之,或謂之三清,或謂之元氣,總之是萬物發生的根本,也是萬物生生不息的原因;第二是堅信天地萬物的生育成長有其自然秩序,就宇宙發生而言是一氣化三清,就具象之物而言是生死和循環。這兩點來源於黃老道家的思想觀念,蘊積在神學形式之內,並且貫穿後世道教教義的發展之始終。此外,靈寶派還在天師道宗教儀式的基礎上,結合中國傳統的祭祀儀式、朝野禮儀,建構成系統的靈寶齋法,成為後世道教科儀的主體。
新天師道
寇謙之改革天師道,態度上是否定張陵、張魯一系天師道,稱之為三張僞法,但實際予以革除的,只有租米錢稅、男女合氣之術等。這些內容大概適用於漢末動亂,但不適用於北魏時代,加上北魏時天師道在北方散漫無統,科律廢馳,所以寇謙之的改革,放在道教史上來看,是對天師道的匡救。匡救的意義有二,一是對道教的信仰和教義、組織和制度等,重新調整,二是在異族入主中原的時代裏,讓道教作為一種文化規則參與社會秩序的建設。就前一點而言,寇謙之宣稱得太上老君授以天師之位,並傳授《雲中音誦新科之誡》等經書,既繼承了天師道的固有信仰,又從文化上對天師道進行了改革。就後一點而言,寇謙之與出身儒學的司徒崔浩相互呼應,使其專以禮度為首的新教義被北魏太武帝接受,北魏太武帝不僅在帝都平城(今山西大同)建道壇,供養道士百二十人,每月做大法會,參加者多達幾千人,而且還親自到道壇受符籙。這件事,就北魏太武帝本人來說是開了個先例,而對於此後的北魏歷代繼位君主來說,都是要遵循的慣例。天師道因此在中國北部得以合法地傳播,並且成為中國北部民族融合的一種文化規則,內容包括信仰太上老君、敬仰神靈、以禮度自持等等。
全真道與淨明道
唐代道士隸籍宗正寺,理由是道士信奉太上老君之教,而太上老君即老子, 姓李名聃, 被認為是李唐皇室的遠祖,所以道士與李唐皇室算是宗親。這樣一來,道士們既被賦予了特殊的榮譽,也無形中受到某種約束,所以終唐一代,道教的主流是不分宗立派的儘管道教徒對於老子之道的理解並不一致, 但宗奉老子為教主的宗派意識卻是一致的。因此詮釋老子思想理論的重玄學,在唐代特別發達,實際上是唐代道教發展的主流。重玄學所關注的問題,主要有兩個,即道體體道道體討論天地萬物最普遍的真理、真相,亦即常道的究竟,體道則討論個人和社會的物質生活以及精神生活,如何符合常道。圍繞這兩個問題所展開的探討,使唐代道教在思想文化上取得豐碩成果,道教的文化形態因此更加成熟,從信仰、教義到教團組織,都更加體系化。
如果說唐代道教宗奉老子的教派認同,表現出道教文化的合力,那麽,宋以後道教宗派滋生,則表現出道教文化的張力。張力的含義主要有二,一是道教自身的宗教形式積久而弊生,有些甚至流於荒誕,對於這些積弊,新生道派是有能力清除的;二是對於不同社會階層、不同地域的信仰需求,道教有自我調整及適應的能力。
歷史上,全真道是陝西人王重陽創建的一個教派。金大定七年(公元1167年),王重陽到山東半島傳教,先後收馬丹陽、丘處機等七人為徒,形成全真道的核心教團,後世稱為全真七子。在一些地方鄉紳的支持下,王重陽及全真七子在山東半島創建三教七寶會三教平等會等組織,開始在民間傳教。這樣,全真道不僅確立了自己的立教宗旨,而且以陝西、山東兩地為中心,形成了自己的修道和傳教模式。公元1222年,丘處機應成吉思汗邀請,從山東遠赴西域大雪山見成吉思汗,以敬天愛民的全真教義相勸諫,深受成吉思汗敬重,使全真道在經歷過長期戰亂磨難的中國北部,能够發揮誘導人心、重建社會秩序的作用,全真道的傳播,也因此進入大盛時期。
從信仰、修持方法等宗教文化的層面來看,全真道主要淵源於唐宋以來的內丹道。內丹道講性命雙修,是一種道德性命之學,其傳承,在道教內部通常追溯到鍾離權、呂洞賓,即所謂鍾呂金丹道。就其作為一個宗派而言,全真道最顯著的特點,是具有强烈而且鮮明的求道意識,這也就是全真道內部經常說的了生死大事,做全真丈夫。正是這樣的求道意識,全真道對道教的進一步發展起了正面作用,因為它主張清除淵源古遠,以至北宋末年一時大盛的畫符念咒等巫覡雜術,從而凸現出道教追求常道的本來面目、全體大用的宗教精神。
淨明道是以江西省新建縣西山萬壽宮為中心,主要在長江中下游地區傳播的一個道教宗派。這一派尊奉東晉人許遜為祖師,提倡淨明忠孝之道,唐宋元時三次興起,留下多種闡述淨明忠孝之道的著作。唐初有張蘊、胡慧超等道士在西山傳靈寶淨明之法,使許遜的信仰漸漸興起,至北宋徽宗時敕封為神功妙濟真君,並且仿照洛陽崇福宮式樣擴建玉隆萬壽宮,以許遜為信仰對象的淨明道,就不僅獲得正統地位,而且具有其物 化的基礎。南宋初,周真公等人在萬壽宮建翼真壇,宣講淨明忠孝大法,以內心淨明無染為施用法術、忠孝廉慎的根本,並傳度弟子500餘人。元代道士劉玉,再次在萬壽宮弘傳淨明忠孝之道,以垂世八寶為立教傳教的基本宗旨。垂世八寶忠孝廉慎寬裕容忍,被認為是修道成仙、安身立命的準則。在傳承上,淨明道似乎斷斷續續,但强調忠孝神仙,也就是將道教的神仙信仰與儒家倫理結合起來的主張。這樣的結合,是道教適應中國社會的範例。
元明以後,道教的宗派逐漸匯流為全真和正一兩大派,相延至今。兩大派內,各有不同的,全真派的主要是按照全真七子的嗣法傳衍來分的,正一派的則淵源於各自的歷史傳統,如上清茅山宗、嗣漢天師府等。
小結
太平道始創人張角所擁經書名為《太平清領書》,天師道之張陵所擁經書則名為《太平洞極經》,兩者或為相同的經書,同以致世太平為基本宗旨,卻有揭竿起義以遂其願的歷史。太平道和天師道瓦解之後,教團融入社會,再加上士族介入,造成道教文化形態的改變,結果滋生了上清派、靈寶派和寇謙之的新天師道。
上清派形成於東晉,道士魏(存華)夫人為第一代宗師,傳授上清經法,此法既講密感神通,也講存精以養身和守虛以養神,很適合士大夫的需要。許謐和許翽兩父子為第三代,在(江蘇句容市境內之)茅山謄錄經書,並通過降臨扶乩造作新經書;至第九代宗師陶弘景,於茅山開館授徒。從此,上清經法在士族社會裏得以弘傳,不再秘傳私授。
靈寶派也是在東晉時形成,由葛洪之曾孫葛巢甫構造《靈寶經》開始,至陸修靜整理經法科教,即成一大法派。其特點在於模仿佛經的語言,演衍黃老道家的思想,講一氣化三清,後世道教從不偏離。此外,靈寶派還在天師道宗教儀式的基礎上,結合中國傳統的祭祀儀式、朝野禮儀,建構靈寶齋法,成為後世道教科儀的主體。整理經法科教和建構靈寶齋法兩項功德整合了道教的信仰和教義。
寇謙之自稱得太上老君授以天師之地位,繼承並改革了天師道,標榜專以禮度為首的新教義,為北魏太武帝所接受,天師道取得合法地位,在北方傳播。
唐代道士宗奉老子,玄學中的道體體道兩個課題受到重視,前者論常道為何,後者則論個人和社會如何符合常道,兩個討論促進了道教文化的傳播。宋以後,新生道派冒起,這是道教調整自身形態,以適應地域和階級差異的結果。
全真道為陝西人王重陽所創,金大定七年,他到山東傳教,得丘處機等七人為徒,是為全真七子。丘向成吉思汗講敬天愛民,此時之全真道進入大盛期,有鮮明的求道意識,為的是要了生死大事,做全真丈夫,在派內清除畫符念咒等巫覡雜術,大講性命雙修
淨明道以江西新建縣萬壽宮為中心,唐、宋、元時有三次興起,唐初有張蘊等傳靈寶凈明法 ,許遜的信仰隨後漸漸興起;南宋初,周真公等宣講 淨明忠孝大法,元代劉玉再講淨 明忠孝,以忠孝廉慎寬裕容忍為修道成仙、安身立命的準則,是為垂世八寶,與儒學相近,說明道教適應了社會之需要。
元、明以後道教宗派匯流為全真和正一兩大派

2018年4月11日 星期三

道教的儀式

道教的儀式主要分為兩大類,採用道教的傳統術語,可以籠統地稱之為科儀儀範儀軌等。其中的一類為齋醮,又稱法事道場法會等,是用來向神表達敬意或祈禱的。另一類為傳度儀,又稱“受度儀”,是道教傳授教法的儀 式規範,包括傳經、傳戒、授籙、度人出家等等。在道教的各種經書中,儀式是篇幅較大的一個門類,不僅有許多專門的著作,而且在那些號稱神仙傳授但其實是人工製作的裏,及那些明顯帶着巫術背景的法術資料裏,都有許多內容涉及儀式,所以總體上看,儀式類的經書真正說得上卷軼浩繁。
儀式著作之多,表明儀式作為一種文化象徵,在道教文化整體中的份量之重。那麽,份量如此重的道教儀式,究竟包含了什麽樣的文化意義呢?對於這個問題,教內人士與教外學者的理解,可能有很大的差別。
現代學者關於道教儀式的某些議論,或許有偏見,因為道教儀式幾乎就是中國古代禮俗的活化石,俗的成分所佔比例,可能更大於禮的成分,所以對於道教儀式,對於這種古代禮俗的現代表演,一些現代學者在情感和理性兩方面都難以接受。這是學術界的一種傾向,我們應該明白,但不必馬上展開討論。比較而言,古代學者生活在道教正常發展的社會環境裏,沒有現代人的偏見,所以他們的相關議論,更可以作為我們展開討論的基礎。
朱子的評論
以朱熹為例。朱熹曾說:道家有《老》《莊》書,卻不知看,盡為釋氏竊而用之,卻去仿效釋氏經教之屬。譬如巨室子弟,所有珍寶悉為人所盜去,卻去收拾人家破瓮破釜。(《朱子語類》,第8冊,3005頁)這段話對於道教,顯然有一種求全之毀的深意。其所謂道家,是連着先秦老莊和後世道教一起說的。道家的《老子》和《莊子》,當然是古典著作中的精品, 對於這一點, 朱熹毫無否認之意。 但也正因為不否認《老》《莊》之精,才更凸現出道教經教之屬的浮濫。所謂經教之屬,是個籠統的說法,泛指那些神乎其神的經書、科儀教誡、神殿塑像等等。這些名堂,在朱熹看來是跟佛教學到的糟粕。結合歷史來看,朱熹的議論應該是有所指的,不能說不對。因為北宋徽宗曾經與神霄派的道士合流,搞過一場很濫的造神運動,結果不僅搞壞了道教的形象,而且也搞壞了政治風氣,所以歷來學者對這類事情都持批評態度。朱熹在這場運動後不久出生,所謂殷鑒不遠,希望力挽道教的人文精神,應該說其情可感。對於道教儀式更嚴厲指責,有一些人更貶斥道士們以此為逐食之資。這類指責,針對個別現象可說是一針見血,但用來理解道教儀式背後的文化含蘊,未免有些不賢者識其小,可以不做深論。
當然,從宏觀歷史文化的角度看,朱熹的說法也有某些地方值得商榷。第一是道教的經教之屬是否都從佛教那裏學來?第二是這些經教之屬是否全是糟粕?由第一個問題,我們可以討論道教的儀式究竟是本土的還是進口的;由第二個問題,我們可以討論道教儀式的文化蘊涵。
從俗的儀式
歷史上,佛道二教曾長期互相影響,是不爭的事實。這種互相影響之所以發生,與二教是否相互欣賞無關,而是根源於相同的社會基礎。正因為道教和中國的佛教,生長在相同的中國世俗社會裏,要適應相同的社會風氣,滿足相同的信仰心理,所以相互借鑒自然而然,如佛教到中國後常念無量壽,道教的慈航道人與佛教的觀音菩薩一般無二,等等。這些相互借鑒的現象,都發生在經教之屬的層面,取决於,而非取决 於。從的層面講,佛道皆為多神教的特質,一是使這樣的相互借鑒有其發生的可能性,二是讓借鑒顯得無可非議。
既然經教之屬 的相互借鑒取决於,而非取决於,那麽從邏輯上說,在佛道二教有些相似的外貌背後,文化內涵必然有所不同。這一點,比較過佛道二教經教之屬的唐朝人就發現了。《冥報記》記載唐初有過這一段對話:仁篟(人名)問曰:道家章醮,為有益否?景(人名)曰:道者彼天帝總統六道,是為天曹。閻羅王者,如人間天子;太上府君,如尚書令錄;五道神如諸尚書。若我輩國,如大州郡。每人間事,道士上章請福,如求神之恩。天曹受之,下閻羅王云:以某月日,得某申述云,宜盡理,勿令枉濫。閻羅敬受奉行之,如人奉詔也。無理不可求免,有枉必當得申,何為無益也?仁篟又問:佛家修福何如?景曰:佛是大聖,無文書行下。其修福者,天神敬奉,多得寬宥。若福厚者,雖有惡道,文簿不得追攝。此非吾所識,亦莫知其所以然。(引自《太平廣記》第6冊,卷2972367頁。)
雖然材料出處稱為冥報記,也就是信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意思,但對佛道二教的比較和理解,卻純粹是人間的。所謂道家章醮,也就是齋醮儀式。道教的齋醮儀式之所以有益,是因為道教的神仙們接受申訴,揚善懲惡,就像人世間的朝廷和官府一樣。章醮是下情上達,各路神仙讓有枉得申,是奉詔行事,依律斷案。人間的申訴斷案是實實在在的,神仙們揚善懲惡也同樣是實實在在的,所以有益
聽起來,這像是一個民俗故事。道教的齋醮儀式,與世俗生活貼得太近了,它不是什麽世俗生活在天國的投影,而是世俗生活向天國的搬遷;道教的天曹閻羅,太像人間的府台衙役了,距離人情太近,不免缺少神性。然而事實上,道教的齋醮儀式,就正是在這樣的情景假設中進行的,也因此被民間接受和理解。佛教是在另一個世俗環境中產生的,講因果報應,沒有相同的府台衙役式的情景假設,所以故事裏的人物對於佛教做祈福禳災的法事莫知其所以然,也就是說不明白為什麽要做,做了又如何產生靈驗的道理。
這樣看來,道教的齋醮儀式,是國產而非進口的,至少其觀念背景是地道的中國製造。推而廣之地說,中國製造也就是道教儀式的基本性質。唯其具有這樣一種性質,所以道教儀式的文化蘊涵,是對中國的民俗信仰進行文化整合。
從歷史的角度來看,道教儀式整合民俗信仰,是一個不斷調整的過程,即因應民俗信仰的變化而變化,到什麽山唱什麽調,到什麽樣的時代就填什麽樣的詞,道教儀式只有相對穩定的風格,沒有絕對統一的模式。舉例來說,漢末天師道在巴蜀地區傳教,有所謂塗炭齋,將黃泥塗抹在身上,拍打使熱,就來源於當地少數民族的習俗。江西龍虎山的嗣漢天師道,教義上承接漢末天師道嫡傳,但塗炭齋已不見蹤影,它用於齋醮 法事的音樂誦唱,與所在地江西上饒地區流行的採茶戲,倒很接近。又如全真派,在王重陽創教時,是不主張作齋醮儀式的,但在後來的傳教中,不僅發展出全真韵,以此滿足社會信徒的需要,而且傳到不同的地方,全真韵的風格也有所變化。本來,按要求,全真韵是各地統一的,在行禮如儀亦即齋醮的壇場設置和做法程序上,確實保持着基本一致,但音樂風格卻生出變化,如陝西西安的全真韵很渾厚,而湖北武當山的全真韵鏗鏘激揚。再如上清派,最初由魏華存夫人在河南修武縣傳《黃庭經》時,是一個專講內修養生的教派,魏華存做過天師道的祭酒,其內修方法又稱源自漢代的清虛真人王褒,但上清派傳到江蘇茅山後,祖師卻成了當地民間信奉的三茅真君,包括儀式、法術、養生等內容的茅山法,歷史上聲聞遠播,但傳播的人和風聞的人,大都相信它與三茅真君一脉相承。類似的例子,不勝枚舉,我們這裏所舉證的, 都是道教中的特大宗派,至於小道派與民俗信仰的融合,較之這些大道派有過之而無不及,因為小道派的主體文化特徵,不像大道派那樣明確、强烈,所以在融合民俗信仰的態度和方式上,也就少了許多顧慮。
那麽,從這些例證中,我們又能獲得什麽歷史文化信息呢?單看道教適應民俗信仰的這一面,我們許會懷疑,道教過於因應民俗信仰,在樹立宗教精神以移風易俗的層面上,或許有所欠缺。結合道教的傳播來看,這樣的懷疑不是多餘的。因為從道理上說,道教的儀式及其文化含蘊既然如此適應中國的民俗信仰,那麽它在中國民間的傳播,就應該比其他的外來宗教範圍更廣。然而事實卻相反,由於道教的儀式及教義都消融在民俗信仰之中,所以它雖然廣泛存在於中國民間,但不容易看出明顯的存在標志,以致許多人都認為,道教信徒少、廟宇少,是一門日漸式微的小宗教。同樣由於道教與中國的民俗信仰貼得太近,欠缺抽象的神性,所以在異質文化背景的社會中,會遇到理解與被理解的障礙,難以傳播,更難以代表中國的一種文化形態來參與世界文化交流。這些問題,對於從知識層面了解道教儀式似乎距離很遠,但對於從文化含蘊的層面理解道教儀式卻很貼近,是否應當關注,在於仁者何思何慮而已。
主流的儀式
當然,道教儀式還有另一面,即作為其主流傳統的靈寶齋法。這是道教儀式的主體。應該說,主體的一面與因應的一面,對於道教整合民俗信仰同等重要。沒有因應,所謂主體就只是道教儀式的封閉性傳播,整合會落空;同樣,沒有主體,所謂因應就只是民俗信仰自在自為的運動,整合也會落空。這是道教儀式的兩條腿,正是通過這兩條腿的互動和配合,道教儀式才可作為道教文化的外在象徵,兩者一起不斷發展。
靈寶齋法是南朝著名道士陸修靜創建的。陸修靜在綜合此前各派儀式的基礎上,對齋法進行分類,並規定各類齋法的應用範圍、具體做法,應用範圍如金籙齋為國家祈禱太平、黃籙齋用於度亡以消陰戾之氣等,具體做法則有建壇、署職、誦經、上章等程序。這一套齋法,是後來各道派遞相沿革的共同基礎,直到當代的全真、正一兩派各宮觀的齋醮儀式,都可以沿流溯源,追溯到靈寶齋法的基本範式上。從這個角度看,道教的齋醮儀式有其相對穩定的一面。在道教中,這穩定性是由師徒傳承維持的, 即主持齋醮儀式的高功法師,需要拜師學藝,接受專業性很强的訓練,訓練的內容包括音樂(唱贊)、舞蹈(指訣、踏天罡等)、背誦經文和咒語等。
傳度儀的基本範式,同樣也淵源於東晉南北朝時的靈寶派,並經過陸修靜整理定案。在後來的實際應用中,傳度儀隨資備辦,既可以辦得很隆重,如唐朝的金仙、玉真二公主入道, 儀式就隆重得難以重複, 也可以辦得很儉樸, 一般道士接受傳度,大抵都很儉樸。但隆重也好,儉樸也罷,傳度儀的宗教意義卻是一樣的,即主要有兩條,一是明確信教者的身份,因為在古代,信教者要持有度牒,作為教徒的身份才能够獲得政府認可,享受免賦役的待遇,所以明確身份是很重要的;二是傳授經誡,包括經書、戒律、用於行道的衣鉢和各種法器等。當代道教的兩大派,在傳度儀式上各自立一名稱,全真派叫做傳戒,正一派謂之授籙,具體儀式也有差別,但其宗教意義,同樣是上述兩條。

2018年4月10日 星期二

道教的經書

道教的經書,可說是汗牛充棟。這麽多的經書,究竟從哪裏來的呢?按照道教自己的說法,其中很大部分的,是各路神仙演說的,之外的注疏、議論、仙傳道史等,是歷史上的高道們,為了傳道布教而創作的。若站在歷史學的角度看,不管是還是注疏議論,同樣都是人寫的,而且主要是道士們寫的,前面的道士一代一代地撰寫,後面的道士一代一代地編輯整理,千百年積累下來,自然就成了今天的這番規模。這樣兩種說法,究竟誰對誰錯,沒必要開展討論。在許多問題上,歷史與宗教其實都無法開展討論,只要站在歷史的角度知道對方是講宗教,而站在宗教的立場上又知道對方是講歷史,就可以了。
既然知道對方是講宗教,那就將它當作宗教,弄清它這麽說的內涵、意義。這樣的內涵和意義,也是歷史的一部分,是歷史研究課題中固有之義,沒有這個部分,歷史就只是一張皮,一具空殼。而要弄清楚它這麽說的內涵、意義,首先就需要弄清楚道教經書的體系結構,看看它的內涵和意義,生長在一個什麽樣的整體裏。
七部三層次
道教經書的體系結構,都是按《道藏》的體例編排。其實,《道藏》是全部道教經書的總集。理論上,所有道教經書都應收錄在《道藏》之中(如果沒有做到,那只是條件和技術所限)。道教經書包羅萬象,是千流百派在千秋百代的作品總匯,如果沒有一個合乎邏輯的筐子將這些作品裝起來,只是堆放在一起,勢必雜亂無章,像堆不高的沙子,不能作為登高望遠的臺階。在道教史上,就曾出現過這種經教無統貫無統緒的問題。而經教無統貫意味着修行也沒有一個循序漸進的次序,修行若沒有次序,則血肉之軀變成神仙,就難以令人信服。可見對於道教的發展來說,這個問題很重要,尤其是在佛道二教都有機會拓展發展空間的南北朝時期。
面對着這個難題,南北朝時有頭腦、有學問的道士們就摸索出一套統貫道教經書的體例,這就是七部
七部的名稱,按照由前而後的順序,依次為洞真、洞玄、洞神、太玄、太清、太平、正一,流傳到現在唯一的《道藏》版本,是明正統年間編修的《正統道藏》,就是按照這個順序排列的。但是,將道教經書收集起來,再按照七部編排,所能解决的應該是圖書分類問題,與經教有無統貫、修行有無次序等義理難題,究竟有什麽關係呢?按照道教的說法,這 七部體例內裏的玄機,不可以尋常眼目馬虎帶過。
七部其實屬三個層次,太玄三太,是輔助、補充洞真三洞的。太清部輔助洞神部,主要講在人世間修煉神仙的事情,基本宗旨是長生住世,如《太清金液神丹經》講修煉金丹,《三皇經》講天地人三才之道,都體現出這樣的宗旨,所以這個層次的道經,代表了道教的高情遠致,是道教的基本信仰。太平部輔助洞玄部,主要講致世太平、齋醮科儀等修身養德之事,如《太平經》講人類社會公正和諧的道理。《洞玄靈寶道學儀範》講齋醮科儀的規範和功德等,這個層次的道經,代表了道教的淑世情懷,是以出世精神做入世事業、由個人修仙向致世太平的升華。太玄部輔助洞真部,既是經教的最上一層的金科玉律,也是修行的終極境界,由仙而聖而神,如太玄部原來主要收錄的《道德經》,講宇宙萬物大化之道,洞真部冠於群經之首的《度人經》,講無量度人的至聖之行,都體現出最上一層經教的品格。擺在最後的正一部,道教所給予的定位是總述三乘之用,三乘即三太輔助三洞。這也就是說,正一部與三乘的關係,是體用關係,正一部講述三乘經教對於個人、對於人世間的應用價值和應用方法,所以最貼近生活。
這七部體例,合起來就稱為三洞四輔四輔包括三太和正一部。自南北朝以降,這七部體例始終是編修《道藏》的穩定模式。雖然唐宋以後道派在不斷增衍,經書也在不斷增衍,七部體例對於分類、歸納新出道派的經書並不一定很合適,但由於它代表了道教的經教體系和信仰體系,所以整體框架相沿弗革,直到近年編修《中華道藏》,也同樣以七部體例為基本架構。
三洞十二類
按照七部的體例設計,四輔之下不另設子目,直接將所收經書的篇目列在各部之下,而三洞的下面又各自分為十二類,依次為本文、神符、玉訣、靈圖、譜錄、戒律、威儀、方法、衆術、記傳、贊頌、表奏。這十二類之分,原本是專門針對《靈寶經》的,問世的時間更早一些,是由南朝劉宋時的著名道士陸修靜開創,七部體例則問世於南梁時期。在義理解釋和實際作用上,十二類與七部也有所不同。七部涵蓋了當時各主要道派的經典,如洞真部收上清派的各種經書,洞玄部收靈寶派的各種經書,等等。這樣將各派經書編輯為一個體系,既是對道教各宗派的整合,也是為完整的道教信仰和經教體系建構。而十二類之分,則主要是為解决信仰和經教體系內的層次結構問題,分清楚哪些經書是神仙演述的,哪些經書是道士對衆神所說經典的闡釋,又有哪些經書是用來修持的,哪些經書是用於齋醮科儀的,等等。其中,本文和神符兩類是神書,包含着特殊的義理內涵和意義。
這兩類經書據說是由元始天尊演述,是關於宇宙化生過程中所呈現出來的圖形,它與人間的著述大不相同,因為人間的著述只能記錄某種知識或想法,而本文和神符兩類道經,卻是記錄開天闢地以來世間萬物的真相。玉訣類收錄的,是前兩類經典的注疏;靈圖類則收集神秘的圖案和相關的解釋,如《五岳真形圖》、《二十四生圖》等。據說,這些圖案可摹寫出各種神靈的真實面目,所以即使是道教中人,也認為它們是很神秘的;譜錄是道教的傳承譜系,道教的種種金科玉律、丹道秘術,據說都是從天上傳到人間,又在人間代代相傳,譜錄記載着這些傳承關係;戒律類的經書,很明顯就是宗教生活中所應當遵守的各種清規戒律;威儀類收錄有關齋醮科儀、傳度儀式等內容的著述,是道教內部的禮儀節文;方法和衆術兩類的內容相互關涉,也容易相互摻雜,但大致區分還是有的。方法類主要收錄各種丹方、藥方等,由於方子都有劑量標準,有特殊的量化要求,所以稱作方法,也就是有方圓法度的意思;衆術類則主要收錄各種有關內修秘術的著作,諸如存神、存思、導引、 還精補腦等等,這些內修秘術也有方圓法度,但其方圓法度沒有量化標準,是靠修煉者自己感悟、掌握,所以與方法類有區別;記傳類收錄《列仙傳》、《神仙傳》之類的著作,其中,史實記錄往往與神仙傳奇相間雜,所以在做研究及引用資料時,要留意辨別;贊頌和表奏兩類,都是齋醮科儀中的應用文,贊頌主要是詩歌類,是歌舞娛神中陳情的部分,表奏則類似古代大臣向皇帝所上的摺子,內容包括陳述做齋醮的主事人、 事由、祈禱等。
總起來說,道教的經書結集為《道藏》,《道藏》的編纂體例, 概括起來就是三洞四輔十二類。這樣的體例結構,表現出道教的經教和信仰體系。
編經與修持
在歷史上,每次《道藏》的編纂過程,都可以看作是道教各宗派的整合,也就是將各宗派的經書編排到一個大筐子裏,讓道教在社會各種思想文化流派之中,成為一個相對獨立的主體。這樣的整合過程,一般認為發軔於陸修靜的《三洞經書目錄》。南梁時,有孟法師作《玉緯七部經書目》,三洞四輔體例,就是由他創發的。北周武帝頗有雄才大略,他為了統一天下,將儒釋道三教學者集中在信道觀,編修道書,以創造萬方一統的學說,後因英年早逝,未能實現政治抱負,但就完成了編修道書的任務,題為《無上秘要》。其書按照義類品例四十九科的框架,節錄各派道書,以類相從,奠定隋唐時期統一各道派的基礎。武則天為了作功德,曾下令抄寫《一切道經》,唐玄宗在此基礎上又指派官員四方尋訪道書,編修成《三洞瓊綱》。這是歷史上的第一部《道藏》,此後歷宋金元三代,先後編纂成藏的有《寶文統錄》、《天宮寶藏》、《大金玄都寶藏》 等。遺憾的是,這些《道藏》都未能流傳下來。唯一流傳下來的《正統道藏》,編成於正統十年(公元1445年),共收道書5,305卷。明神宗萬曆三十五年,完成對《正統道藏》的續補,收道書180卷,通常稱為《萬曆續道藏》。2003年出版的《中華道藏》,以明正、續《道藏》為底本,進行修訂整理,增補了明以前的道教經書,但未收錄清以後的道教文獻。
明正、續《道藏》合計5,485卷,與佛教《大藏經》比較起來,規模不算大,但就個人的閱讀學習而言,這個規模委實也不算小,對於道士來說尤其如此。
按照道教的傳統,道士讀經不是為了博學,而是為了修習,要與修持、感悟等宗教實踐結合起來,所以對於不願意精讀的地方可以泛泛瀏覽。反之,如果要求嚴格,道士對於所受經書,都要做到親自抄寫、背誦、串講,甚至要對全部道書都做到爛熟於胸,到時只怕道士就不再是道士,而要轉換成皓首窮經的學究了。這不僅背離了直指性命根源的內丹道精神,而且與道教所繼承的道家風格不合。
司馬談《論六家要旨》,說道家旨約而易操,事少而功多,與儒家博而寡要,勞而少功,大異其趣。道教繼承道家的風格,許多道士都不願意在書本上用功夫,其結果大概是利弊參半。弊的一方面,如道教內的大學者葛洪所說,道士淵博洽聞者寡,而意斷妄說者衆(《抱朴子內篇序》),道士們撰寫的許多經書,都極能够考驗讀者的毅力,堪忍卒讀者很少。利的一方面,是騰出時間來感悟大道真諦,所知也許不多,但感悟不能太淺。感悟當然也需要有參照,有引導,個人是否當真感悟了,不能是自封的,個人感悟的境界狀態如何,也不能是自定的,所以,前人著作雖然不必多讀,但也不可不讀,讀書以滿足其參照先賢言行的需要,則讀書與修持、感悟也就不衝突了。這是讀書與感悟之間的調和方案,完成這個方案的成果,是明清以來道教所選定的《玄門日誦早晚課》,通稱為功課經,包括要言不煩的《常清靜經》、《玉皇心印經》等。功課經作為道士在神殿上早晚念誦的文本,還附有各派祖師的神誥、步虛詞等。因為各派的祖師不同,神誥自然也就不同,如果留心聽道士們念誦,大致能够聽出屬於哪個宗派。

2018年4月8日 星期日

道教的教育

道教宮觀,除了供奉道教神仙之外,也是道教徒體驗宗教生活的地方,而道教的宗教生活,從學習開始,在堅持不懈的修持中進行,最終因感悟教理和信仰而升華。這個部分,我們會介紹一下道教的教育。
書院教學
凡是與道教有過接觸的人,大抵都知道,它的基本教義是所謂道法自然。這個教義,並不意味着信仰道教不需要學習,更不意味着道教反對學習,只意味着道教的學習,不是簡單地以獲取知識為最終目的。因為根據道教的理解,自然是宇宙萬物的大全真相,也是精神上感悟此大全真相的極高境界。人類生活在宇宙之間、萬物之中,本來應該了解並且遵循大全真相,知所趨避,但人類被自身的意志、觀念等所遮掩,被自身的欲望、目的所局限,對大全真相無所了解,不僅追求很盲 ,而且實現目標的方式很魯莽,以致自是相非,取捨無度,所以,需要通過效法也就是向自然學習,掃除各種遮掩,讓大 全相朗現出來。而不學習,實際上只是放任自然,放任意志、欲望等繼續遮掩人的精神世界,讓人在自以為自由、自然中喪失自由、自然,與道法自然的教義,根本背道而馳。 按照這樣的理解,道教不僅提倡學習,而且形成了一套保障循序漸進學習的教育制度,形成了帶有中國古典色彩的教學風格。
先說風格。魏晉時期,道教的傳播曾面臨困境。由於漢末道教的兩大教團太平道和天師道,都與當時的民變以及隨後的政治割據有很深的聯繫:太平道是黃巾起義的思想旗幟和組織形式,天師道在張修和張魯掌教時,都是地方割據勢力;所以當黃巾軍被政府軍剿滅,張魯又向曹操投降之後,道教不僅在傳播形式上,甚至在存在形式、宗教性質上,都同樣面臨着轉換形態的大問題。漢末的政治變局,既使道教獲得了一次很意外的發展機會,使秦漢之際原本屬於個人私事的神仙信仰,突然間變成參與甚至發動社會運動的宗教教團,同時也使這門宗教被畫上社會政治的臉譜。在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也就是代表政府實現了對北部中國的控制之後,社會終於從無政府狀態下擺脫出來,隨後的三國鼎立雖然是分裂局面,但三國畢竟是三個政府,及至西晉統一蜀國和吳國,天下無主的時代也就被畫上句號。在這樣的時代環境裏,道教顯然不適宜以漢末的面貌繼續存在,其原因,不僅在於政治新貴們時刻提防再出現黃巾、斗米之變,還在於以宗教的名義組織政治力量的社會基礎已經瓦解。相對於漢末兩大教團的蓬勃發展來說,這是一種新境况,舊日的宗教權威隨着境况的改變漸漸褪色,像《大道家令誡》那樣抱怨教徒不聽號令的現象,反映出道教已進入教團瓦解後需要重新整合的時代。而重新整合,注定只能回到作為一種信仰、一種文化的起點上。正是在這樣的歷史背景下,道教以類似書院教學的形式,維持着自身的文化傳播和組織重建。
一個具有典型意義的例子,可以顯示當時道教書院式教學的情形。據葛洪《抱朴子內篇遐覽》自述,他青少年時,曾在鄭隱門下學習道教。依葛洪行年推算,約當晉惠帝永康以後(公元300306年)。當時同學多達五十餘人,而葛洪因為身體比較虛弱,所以不像許多同學那樣,要親僕役,也就是從事採薪耕田之類的勞作,故得以親侍鄭隱左右,灑掃庭院,磨墨執燭,有時也為鄭隱繕寫舊書。這種師有事弟子服其勞的報 償關係,是很典型的中國古典書院模式。而鄭隱教學的一些明顯特點,更是對古典書院風格的極好展示。特點之一,是因材施教,也就是根據學生的個人才能、興趣、性格、氣質等,選擇相應的教學內容,確立相應的教學目標,不讓所有的學生都學習同樣的課程。例如葛洪,被鄭隱認定有甄事之才,甚受賞識,所以學習的內容比較多,他在鄭隱那裏讀過的《三皇內文》等書籍,有些同學甚至連書目都未曾見過。特點之二,是 根據學生的理解、體會、修養實踐等,循序漸進,不是一股腦地灌輸知識,只管講授,不顧效果。例如葛洪,剛入學時就表示,想閱讀有關煉丹、醫藥等方術內容的書籍,而鄭隱告誡他說,大道的根本雖然很簡要,但初學者不能指望一蹴而就,博覽終歸要强於束書不觀,可以避免好高騖遠的各種隱患。於是讓葛洪閱讀道教教誡、戒律方面的書籍,凡百餘卷。當葛洪就這些書籍中的可疑之處提出問題時,鄭隱發現他在知識和理解方面有很高的才能,同時也就發現了他意在外學,即更多地關注知識積累,未達到理解大道宗旨以駕馭知識的方法論高度(未中以經深涉遠耳)。針對這種情况,鄭隱讓葛洪閱讀並且整理各種散雜的短篇、札記,同時提醒他不要銳意背誦,而要分辨精粗,選擇有用的部分予以實踐。特點之三,是將知識學習與才藝培養結合起來,鄭隱通音律,善鼓瑟,常日裏一邊回答學生的各種提問,一邊指揮學生演奏音樂,無毫厘差過。 特點之四,是以傳授道教文化為主, 同時也講授儒家的《 禮記》、《尚書》,因為鄭隱本來就是儒者,晚年好道,但在思想文化上沒有儒道門戶之別,只不過其教學以道教為主。
類似的書院式教學,在魏晉道教中當不止鄭隱一家,不過鄭隱門下剛好有弟子葛洪,葛洪又剛好要回答某儒生說讀書無用的疑問,所以將鄭隱書院的情况寫成文字,使我們得窺一斑。
採用一個有些現代意味的說法,葛洪在魏晉時,算是一個學院派的道教學者,雖然與同時代的某些游方道士比較起來,葛洪既不兜售符籙以賺取銀兩,也不誑說禨祥以招攬信衆,在民間社會的影響也許很小,但放在道教史上來看,他卻代表了魏晉時代道教學術的最高水平,成就卓越。而葛洪從道教學術到信仰,都奠基於鄭隱書院的教育,這些在葛洪的著作中有充分的表現和明確的表述。如果將葛洪作為一個成功的範例,那麽可以說,在魏晉道教退出漢末政治舞臺的轉型期,書院式教育是維持道教文化傳播和發展的一個歷史方向。晉以後的道教宮觀,大致都具有這種書院式教育的功能,比鄭隱更進一步的地方,是後來者將教學與教階結合起來,使道教的文化傳播與道教內部的組織建設,打成一片,成為一個蘊涵發展機制的整體。
教學與教階
所謂教階是道教內部的一套等級制度。就道教作為一種社會實體而言,確立這樣一套等級制度是必要的, 否則不能保障修道傳教的有序性,其結果必然是不散即亂。站在這個角度看,儘管等級制度有些違背衆生平等的宗教精神,精神理念上的正當性讓人懷疑,但卻有其現實的必要性和合理性。如何解决現實與理念的這種衝突,可以留給思想家們去思考,問題的關鍵,也許不在於教階制度是否正當、是否合理,而在於建立教階制度的根據是什麽?教階制度又表現為什麽樣的模式?
在南北朝至唐宋這段時間,道教內湧現出許多描述教階制度的著作。這些描述究竟是對事實的記錄,抑或只是方案性的設計,其方案又在多大程度上得到組織推行,都是需要進一步研究的問題。儘管如此,這些方案或記錄的一個共同點,依然能告訴我們此一時期道教教階制度的基本情况,回答上文提到的兩個問題。這個共同點,就是將教階與教學聯繫起來,按照道士所接受的道教教育、所掌握的道教知識,來確定他在教內的品階,所掌握的道教知識愈多愈精深,被授予的品階也就愈高。
要說明教階的具體劃分,可以參考成書於南北朝末到唐初這段時間的《三洞奉道科戒營始》。這是一部主要講教階、戒律之類事情並且具有經典意義的著作,它對南北朝時期道教關於教階問題的探索是一種總結,而對隋唐以後道教教階制度的推行和演變,則是一個基本模式。在這部著作中,道教教階被分為二十四品級,以反映皈依、受教的二十四種情况或進境。
1.   戶長,是戶籍被列入道教組織的教民,來源於天師道。天師道有《道科宅錄》,登記教民各戶的人口情况,每年舉行三次集會,核實人口變遷;
2.   大道弟子、天尊弟子 三寶弟子,是皈依道教信仰的教徒,對道教的經書教誡有學習的願望;
3.   清信弟子,受天尊十戒十四持身等戒規;
4.   男生女生,七、八歲受更令籙、一將軍籙;
5.   籙生,十歲以上受三將軍符籙;
6.   正一籙生弟子,受十將軍籙、《正一五戒文》等六種經籙;
7.   某治氣男官女官,是天師道對其教區的劃分,是與相應的天官分野,受七十五將軍籙、《正一八戒文》等六種經籙;
8.   三一弟子赤陽真人,受《黃書契令》、《五道八劵》等七種經籙;
9.   某治氣正一盟威弟子,受《都章畢印》、《三元將軍籙》等十一種經籙;
10. 陽平治太上中氣、領二十四生氣、行正一盟威弟子、元命真人,受《都功版》、《元命籙》等九種經籙;
11. 太玄都正一平氣、 係天師陽平治太上中氣、 領二十四生氣、督察二十四治三五大都功、行正一盟威元命真人,受《紫台秘籙》、《老君百八十戒》等經籙教誡二十種;
12. 洞淵神咒大宗三昧小兆真人,受《洞淵神咒經》十卷、《黃神赤章》等經籙七種;
13. 老子青絲金劍弟子, 受《老子金劍青絲 》、《十戒十四持身》兩種經誡;
14. 高玄弟子,受《老子道德經》、《五千文朝儀》等經書七種十一卷;
15. 太上高玄法師,受《西升經》、《妙真經》等經誡十二卷;
16. 太上弟子,受《黃神越章 》、《 紫宮移度大籙》 等四種符籙;
17. 洞神弟子, 受《 黃帝丹書內文 》、《 八史籙》 等符籙文書 十三種;
18. 巫山洞神法師,受《三皇天文大字》等符圖十三種、《洞神經》十四卷;
19. 升玄法師,受《升玄內教經》十卷、《升玄七十二字大劵》一種;
20. 太上靈寶洞玄弟子,受《靈寶赤書真文》、《二十四生圖》等五種;
21. 無上洞玄法師,受《靈寶經》凡四十種四十五卷;
22. 洞真法師,受《五岳真形圖》、《上清傳版》等圖籙四十二種;
23. 無上洞真法師,受《上清經》四十三種九十二卷;
24. 上清玄都大洞三景弟子無上三洞法師,受《上清經 》一百五十卷及《畢道劵》等。
這二十四品,既是唐以前各主要道派的教階系統,也是道教經書傳授和學習的系統。 就其將經書的傳授和學習作為獲得相 教階的準尺而言,教學甚至比教階更重要,因為制定教階的依據是經書的傳授和學習,教階模式的文化內涵,其實是道教經書的傳授和學習模式。所以,教階可以看作是教學的外在形式,而教學則是建立教階制度的內在目的。
會經與雲游
經書的傳授和學習,還有一套方式方法。道教所採取的方式方法,大致與中國古代的書院教育相同,即由教師指定並且提供經書文本,學生謄抄後教師予以校對,然後再定期會經,也就是學生談理解,談體會,教師解疑正惑,評點得失。
宋以後,道教內學習經典書文的風氣似乎有些鬆懈,至少不像唐以前那麽濃厚了。究其原因,第一是內丹道興起並且成為道教發展的主流,而內丹修持突出强調性命雙修式的體道悟道,不鼓勵學道者在書本裏下功夫;第二是許多新道派從不同的地方興起,道教的經籍書文也大大增衍,各道派都選擇適合自己的傳教方式,鼓勵信徒向本派宗師的言行風範尋求參悟, 學道者對於傳統經典的熱情不那麽高了,傳統經典對於學道者 的重要性也就不那麽大了。
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種轉變未嘗不可以理解為向宗教實踐、宗教感悟的層面深化,教學的風氣雖然淡了,但教學的內容 卻在改變形式之後更深了。其中一個重要的改變形式, 就是宋以後道教更重視雲游參訪,雲游道士有時候像負籍游學的儒生一樣,四處尋師訪道,不過,尋訪的通常目的,不在於獲得對道教的知識性了解,而在於就修道的感悟相互印證。除了這種與內丹修持有關的印證之外,元明以來道教的兩大派別正一道和全真道,都有維持其信仰、文化傳承的教學途徑,即正一道授籙,全真道傳戒。這兩種傳度儀式,都淵源於魏晉南北朝以來的古老傳統,旨在以教階推動教學,以考試、考核的形式檢驗道士們的修養和功課。
當代道教的教學,呈現為傳統與現代並存的局面。傳統的教學是宮觀道士保持師徒關係,教學內容大抵取决於為師者的知識結構,所以通常都是個性化的,如有些側重齋醮儀式,有些側重修持方法等等。具有現代性特點的教學是道教界成立了各種形式的學院、講習班,在課程設置、教學方式等方面,都參照大專院校的模式,力圖在知識培訓上更系統化。但由於道教學院一般都成立未久,在如何編纂系統、規範的教材,如何培養充實的師資力量等方面,都還處於探索階段,所以成熟的道教學院,還需假以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