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接觸道教,就必須走進道教的廟宇―宮觀。就讓我們先認識一下道教的廟宇。
道教的廟宇稱為“宮觀”,歷史很悠久。最初,從渤海和東海沿岸興起的方仙道,宣稱在海上發現蓬萊、方丈、瀛洲三神山,三神山上住着神仙。這種“發現”,當然拿不出一個實物來證明,只能是張三說給李四聽,李四又讓王五信。但隨着傳聞愈傳愈廣,愈說愈多,關於海上神仙的故事也就漸漸具有一種相對固定的模式,因而聽起來更像是真的。故事裏說,三神山上不僅住着神仙,有各種讓人長生不死的藥物,而且那裏的禽獸
都是潔白的,還用黃金白銀建造“宮闕”(《史記•封禪書》)。這樣的傳聞故事,當然很美好,很有魅力,但對於尋常百姓來說,充其量也就是說說聽聽而已,說罷了,心嚮往之或許也有
,但不會當真到波濤洶湧的海上去找神仙,冒那種絲毫沒有勝算的風險。他們只是相信,神仙一定是善良的、純潔的、悠閑自在,住在最好的房子“宮闕”裏,飲食則有玉液瓊漿,但不到人世間來炫耀,不像人世間那些富貴而驕的貴族,恃强淩弱。
而帝王們的想法,注定與尋常百姓不一樣。秦始皇統一中國後,按照古典裏記載的“巡狩”制度,到東方沿海視察其疆域,並且登泰山“封禪”以“告天成功”,也就是向最高的神權宣告他在人世間的最高治權。與此同時,他接觸到東方的神仙傳聞,於是,在封禪的祭天儀式下貫穿着秦始皇求仙的實際活動。他不僅命令徐市帶領童男童女入海求仙,將自稱由“朕”改為“真人”,而且在首都咸陽的二百里範圍內,用複道甬道將二百七十所宮觀連接起來,作為等待神仙降臨並賞賜不死之藥、引導他成仙的場所。這件事,在《史記•秦始皇本紀》裏有記載,其所謂“宮觀”,本來是皇室居住和處理政務的地方,但自從秦始皇將宮觀當作求仙的場所,對於後來道教的廟宇稱為“宮觀”,實際上就起到了開先例的作用。
類似的求仙活動,漢武帝進行得更頻繁。秦始皇登泰山封禪一次,巡游東部沿海地區以求仙三次,而漢武帝封禪以求仙,前後多達六次。為了求得神仙接見,漢武帝不僅親自祭祀灶神,對方士們賞賜封官,派遣官員四處尋訪神仙踪跡,而且聽信方士李少君之說,以為要想與神仙取得聯繫,就必須將宮室、服飾等弄得像神仙之物,否則,既招不來神仙,也難以求到不死之藥。於是,漢武帝讓人畫“雲氣車”,仿佛神仙駕車騰雲的樣子,又下令建甘泉宮,中間造一個檯子,畫天、地、太一等神像,並且設置祭祀用的器具(《史記•封禪書》)。這個甘泉宮, 從基本設置、情景布置到功能,都與後來的道教廟宇相類似。稍後,又建造壽宮、北宮,其神主則有太一、司命等。在正史文獻的記載中,專門供奉道教神仙的廟宇而稱“宮”,始於漢武帝時。
將祭祀、祈禱神仙的廟宇稱作“觀”,同樣也兆始於漢武帝時代。在期待方士們代為求仙卻長期無效之後,漢武帝開始對這些方士的方術產生懷疑,於是,方士公孫卿又提出一套新說法。他告訴漢武帝說,神仙對皇帝無所求,而皇帝有求於神仙,所以這事急不得。神仙雖然雲裏來霧裏去,終歸還是可以見到的,只是,由於皇帝找神仙總是來去匆匆,錯過了受神仙接見的機會。為今之計,可以按照神仙喜歡住樓房的愛好,建“觀”,裏面放置些果脯、大棗,專門等候神仙降臨,應當能够如願。在求仙若渴的欲望驅動下,漢武帝聽信了公孫卿的這一套說辭,於是在長安建造“蜚廉桂觀”,在甘泉建造“益延壽觀”(《史記•封禪書》)。這些“觀”,如同甘泉宮一樣,也是後來道教廟宇的濫觴。有所差別的是,“宮”是祭奠諸神的地方,而“觀”是等候仙人降臨的地方。這種差別,大概與兩個字的本來意思不同也有些關係。
關於道觀的來源,道教內部有另一種說法。說是春秋末期守函谷關的關尹(又名為尹喜),曾結草為樓,以便觀星象,望雲氣,預知未來。某日見有祥光紫氣從東方照來,知道將有博大真人過函谷關,於是守候在必經的途中。果然,遇老子騎青牛出關,便將老子延請到草樓,並敦請老子留下著作。結草為樓的地方,就是陝西盩厔縣的樓觀台,全稱“樓觀說經台”,老子所演說的經典,即道士必讀的《道德經》。樓觀台因此被道教推尊為發源地,號為“天下祖庭”。這個說法,在道教之外的文獻中找不到左證,所以我們不妨認為,它所包含的宗教意義更大於歷史考據的意義。所謂宗教意義,即道教自覺地繼承先秦道家的精神。
歷史上,道教廟宇還用過其他一些名稱,以表達不同的意義。漢末天師道的廟宇稱作“ 靖 ”,主要用於修道者的齋戒、沉思、“首過”亦即懺悔等。南北朝時,南方道教的廟宇一般稱為“館 ”,如茅山有長沙館、曲林館,北方道教的廟宇一般稱為“觀”,如北周有通道觀等。這些道館或者道觀,除供修道者隱居修行之外,實際上還有書館教學功能,如南梁陶宏景在茅山創辦的道館,構築樓房三層,陶宏景自己居最上一層,衆弟子居中間,最下一層接待賓客。這樣的建築結構,看上去不像是神廟,倒像是山間別墅,衆弟子除灑掃應對亦即服雜役和接待賓客之外,主要任務就是學習上清派經典。自唐朝以後,大型的道教廟宇一般都稱為某某宮或者某某觀,稱謂相對一致,地域、宗派的差別不大。這種稱謂的相對一致性,主要與道教廟宇的體制有關。
廟宇的體制
道教廟宇有兩種體制,一種為“叢林制 ”,另一種為“子孫廟”。凡屬叢林制的道教廟宇,一般都名為“敕建某某宮”或“敕建某某觀”,也就是朝廷批准甚至斥資修建的廟宇。批准有兩種形式,一是地方政府提出申請,朝廷在申請報告上以制敕的公文格式做出批示,二是由道教領袖直接向朝廷提出修建廟宇的要求,朝廷以賜匾額的形式表示准許。這類宮觀可以接納全國各地的道教徒參訪學習,即道教所謂“掛單”。掛單的道士參與所在宮觀的宗教生活,所在宮觀向掛單道士提供食宿。子孫廟則是財產私有的道教廟宇,可以收徒弟,但一般不接受外來道士掛單。在稱謂上,子孫廟通常不稱作宮觀,而稱作某某廟、某某庵等,如河南嵩岳廟,雖然廟宇的規模不小,但由於是子孫廟,所以不稱為觀。江西龍虎山過去有上清宮,也有天師府,上清宮是敕建的,屬叢林制,而天師府則是張天師家族的私宅,二者體制不同,從稱謂上就可以看出來。
如果要追索淵源,那麽,道教廟宇的兩種體制,在秦漢之際方仙道與朝廷發生關係時,就已見雛形。秦始皇統一中國後,對於代表國家統一之意識形態的天地山川之祭,曾採取壟斷的措施,即如《史記•封禪書》所說,“及秦並天下,令祠官所常奉天地名山大川鬼神可得而序也”,但另一方面,對於各種民間神祠則放寬政策,“郡縣遠方神祠者,民各自奉祠,不領於天子之祝官”。到漢武帝時,方仙道在疆域統一的中國漸漸傳播開 來。方仙道所興建的廟宇,既有甘泉宮那樣的主權屬於朝廷的官廟,也有為數更多的方士自己興建的私廟。對於這些私廟,漢武帝時也給予相當寬鬆的政策,其事同樣可見於《史記•封禪書》的記載,“方士所興祠,各自主,其人終則已,祠官不主”。方仙道的信仰者不僅可以自己興建廟宇,而且對廟宇擁有自主權,這說明在專制政體被認為很嚴密的秦漢時代,宗教信仰也還有一定的自由空間,同時也說明道教的神仙信仰,在秦
皇漢武時就已經取得合法地位。這是在談及道教的宮觀時,值得記憶的一件歷史事實。
經過近現代社會的變革,當代中國道教的廟宇,已經沒有官私之分。政府根據宗教信仰自由政策,對於道教信衆有舉行正常宗教活動、滿足信仰需要的地方,在舊有廟宇的基礎上,或歸還,或修復,並以政府批件的形式,指定為合法的宗教活動場所。
由於當代道教的廟宇都是在舊有基礎上修復的,所以每一所廟宇都有自身的歷史,有自身的文化積累,諸如宗派傳承、歷代宗師、與當地民間信仰的關係等等。從文化積累的角度了解某所道教廟宇,往往會讓我們獲得許多活生生的道教歷史、文化知識,發現道教在歷史上與中國民間社會千絲萬縷的聯繫。
同樣的原因,當代道教廟宇還保留着不同時代的建築風格。例如江西新建縣的萬壽宮, 是按照宋代洛陽崇福宮的式樣修建的,從殿堂布局到到建築結構,都保留着宋代的風格;武當山的紫霄宮和金頂,始建於明代,就保留着明代宮廷建築的風格;北京白雲觀,始建於元代,但在明清時經過重建,所以布局有元代的痕迹,而殿堂卻是明清遺風。
總體上看,道教廟宇的建築格局,只有相對一致的殿堂配置,以反映道教信仰,沒有絕對統一的模式。許多廟宇建在名山大川,依山傍勢,因地制宜,追求建築與自然環境的和諧,不裁切自然以符合某種模式,所以風格各異,以致普天之下,找不出兩個完全相同的道教宮觀。當然,道教廟宇畢竟又是體現道教信仰,為道教徒的修持提供保障的地方,所以各地廟宇在殿堂配置上,也有一些相對一致或相類似之處。一般情况下,道教廟宇有一條中軸線,從中軸線循序漸進,依次有山門,以示道俗區隔;有護法殿,供奉道教的護法靈官;有祖師殿,供奉該廟宇所屬宗派的祖師神,如果是全真派的宮觀,大都會是呂祖殿及七真殿,如果是正一派的宮觀,大都會是天師殿等;
有大殿,供奉道教的至高神三清,道教徒通常尊稱為“三清道祖”。在中軸線的兩側,有丹房,作為常住道士的起居之所;
有陪殿,供奉藥王、財神等。一些大型宮觀,在兩側還會有院落,以功能分區,有齋堂、藏經閣等。
以上是道教宮觀的一些基本情况。當然,如要對道教宮觀更深入的了解,還需要到宮觀去直接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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