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0月8日 星期日

宋朝佛教的發展及其演變

宋朝歷代(公元960—1279年)帝王在總結歷史上佛教政策經驗和教訓的基礎上,對如何控制佛教有了清醒認識。南宋高宗曾說:過去那些厭惡佛教的人,就想取締佛教,消滅僧人;那些喜歡佛教的人,就盲目地崇拜佛教,信奉僧人。我覺得這兩種極端的做法都是不妥當的。我對於佛教的做法,就是不要讓它過於興盛。把佛教發展規模控制在一定程度之內,防止佛教勢力過度膨脹,可以說是兩宋佛教政策的一個顯著特點。
宋代佛教政策和文化事業
宋王朝奉行三教並舉的政策,為思想界提供了寬鬆的政治環境,使三教的融合進入了嶄新階段。
在管理佛教事務方面,宋王朝着重精確統計僧尼數量。宋王朝每年對佛教人數普查統計一次,製作所謂刺帳,記錄本年度僧尼、沙彌、童行的人數變動情況。每三年造全帳,記錄各寺院僧尼、沙彌、童行的數量、法號、年齡,籍貫、俗姓以及出家、剃度、受戒師傅和時間等。政府對造帳、稽查和管理的各個環節都有詳細規定,以便中央能夠準確、及時掌握僧眾的 變動情況。根據記載,北宋真宗天禧五年(公元1021年),有僧397,615人,尼61,239人。這是宋代歷史上僧尼的最高數量。
由於朝野上下一致認為僧尼人數太多,經過一段時間的消減,僧尼人數長期穩定在二十萬左右,直到南宋時期也沒有出現大的波動。
買賣度牒是宋代的一個特有現象。度牒,是朝廷頒發予僧尼的合法身份文字憑證,其發放開始於唐玄宗時期。官方頒發度牒的直接目的,是為了防止民眾通過私自出家來逃避賦稅和兵役,防止罪犯入寺為僧,聚眾造反,擾亂社會治安。另外,政府通過調節度牒發放時間和數量,可以掌握和控制佛教的規模。
北宋神宗以後,各地方每遇修城浚濠、治河築岸,乃至糴米賑災、籌措軍費等,就奏請祠部發放空名度牒。在這種情況下,許多出資購買度牒者,往往不是因為有佛教信仰尋求出家,而是借出家之名以隱藏財產,逃避賦稅和兵役。從北宋神宗開始直到南宋滅亡,以賣度牒彌補國家財政虧空,成為王朝的經常性措施。這是宋代以前和以後都沒有的。
刻印大藏經是宋太祖在佛教文化事業上的一個創舉。開寶四年(公元971年),宋太祖敕令開雕中國歷史上的第一部漢文木版印刷《大藏經》。這部大藏經是以《開元錄》入藏經為主,陸續收入本土撰述和《貞元錄》諸經,總計6,620餘卷,稱為《開寶藏》。此藏的印本為以後所有官私刻藏的準繩,並曾印贈高麗、契丹。《開寶藏》的問世,標誌着印刷大藏經開始取代手寫大藏經。其規模之浩大,影響之久遠,在古代世界印刷史上是絕無僅有的事情。
此後,宋代民間又陸續雕印了《崇寧萬壽藏》、《毘盧藏》、《思溪圓覺藏》和《磧砂藏》。歷時悠久的五種大藏經刊刻,對佛教經典的普及和流通,對雕刻、造紙、印刷等手工藝的發展,對加強與周邊地區和民族的思想文化溝通交流,都具有重要的推動意義。
宋代翻譯佛經集中在北宋前中期,北宋諸帝對譯經的重視程度,並不比唐代帝王遜色。據元慶吉祥《至元法寶勘同總錄》統計,宋代共譯大小乘經律論及西方聖賢集傳285部,741卷。由於新譯經典多是密教經典,流通不廣,影響不大。這個事實表明,外來佛教已經不能成為左右中國佛教發展方向的主要因素。在中國古代歷史上,由朝廷組織進行的大規模佛經翻譯工作,北宋是最後一個階段。
宋代佛教新格局
宋代是中國佛教新格局的形成時期。隋唐時期興起的佛教宗派發展極不平衡,主要表現是義學諸派逐漸衰落,禪宗開始成為佛教的主流。此外,天台、華嚴等宗出現過所謂中興局面,其影響是很有限的。自北宋開始,禪宗的演變就決定着整個佛教的發展趨向。
佛學發展呈現出新的變化,即以禪學為基礎,對外融合儒家和道家的思想,對內融合華嚴、淨土、天台和唯識等各個宗派的思想。這種融合趨勢歷經元明清而沒有改變,始終是佛學發展的主流。從理論創新的角度講,宋代以後的佛學沒有多少新意。
在唐末五代形成的禪宗五家中,溈仰宗入宋不傳,法眼宗不久衰落。北宋禪宗主要有臨濟、雲門和曹洞三宗。到南宋時,僅有臨濟和曹洞兩宗。這種禪宗分派格局也是歷經元明清沒有改變。
宋代是禪宗燈錄和各類語錄大量出現的時代。所謂燈錄,是按照師承傳法系譜編排的,記錄歷代祖師言行的禪宗特有僧傳。景德元年(公元1004年),法眼宗僧人道原編就《景德傳燈錄》呈送朝廷,宋真宗命翰林學士楊億等人修訂成書三十卷。這是宋代第一部燈錄,也是有史以來第一部官修禪書。此後陸續編撰了《天聖廣燈錄》、《聯燈會要》、《嘉泰普燈 錄》、《建中靖國續燈錄》,與《景德傳燈錄》合稱為《五燈》。普濟將五燈合一,編成《五燈會元》。
語錄是弟子輩對祖師言行的記錄。宋代稍有名望的禪師都有語錄流傳。燈錄和語錄逐漸流傳開來,某些重要燈錄(如《景德傳燈錄》)和語錄成為人們學習和研究的重要典籍,其影響程度甚至超過傳統的佛教經典。燈錄和語錄中記載的一些禪師的言行範例,被稱為公案,專門抽出來學習和研究,以作為判別是非、衡量迷悟的準則。
宋代文字禪看話禪默照禪的相繼出現,標誌着宋代禪學的演變歷程。其中做出主要貢獻的人物,有臨濟宗的汾陽善昭、圓悟克勤、大慧宗杲和曹洞宗的宏智正覺。
所謂文字禪,是指通過學習和研究禪宗經典而把握禪理的禪學形式,它以通過語言文字習禪、教禪,通過語言文字衡量迷悟和得道深淺為特徵。在宋代,頌古(對公案進行贊譽性解釋的韻文)和評唱(結合經教對公案和相關頌文進行考證、注解的文章),是文字禪最主要的表現形式。
汾陽善昭(公元947—1024年)選擇百則公案,分別以韻文闡釋,撰成第一部《頌古百則》。從此之後,頌古之風盛行禪宗界,並且吸引了士大夫的參加。創作和研究頌古,成為表達是 否明心見性的重要手段。你大概注意到,從宋代開始,禪僧的全名都是四個字。前兩個字是道號,後兩個字是法名,簡稱時用法名。至於道號,有的是寺名,有的是菩薩名,有的是庵堂名,有的是地名。不管如何,都看作名字就可以了。
到北宋末年,許多禪僧不僅不能理解公案,也讀不懂解釋相關公案的頌古,於是圓悟克勤(公元1063—1135年)對雲門宗僧人重顯的《頌古百則》進行再解釋,撰成《碧岩集》,這是第一部評唱著作。《碧岩集》採用提示綱要、夾注、逐句詳解等方式,結合佛教多種經典解釋公案和相關的頌文,把禪宗融合多種佛學思想的進程向前推進了一大步。此書一出,很快成 為禪林朝習暮誦的重要經典。文字禪的發展,反映了禪僧在不立文字的口號下,從事大立文字的工作。這與禪宗的初衷是相違背的。
不久,克勤的弟子宗杲(公元1089—1163年)認為,《碧岩集》把禪僧引向重視經典學習,忽視禪修踐行的道路,於是倡導看話禪。所謂看話禪,就是把公案中的語句(話頭)作為觀想參究()的對象,藉以排除一切思慮。經過這樣的長期訓練,能夠促成認識上的突變,真正體驗整體的禪精神,從而確立一種視天地、彼我為一的思維模式,最終在現實生活中達到隨緣任運的精神境界。因此,看話頭的本質在於擺脫公案,超越文字,獲得自我精神解脫。在宗杲之後,看話禪成為禪宗中最有影響力的禪法。
與宗杲倡導看話禪大體同時,曹洞宗僧人宏智正覺(公元1091—1157年)倡導默照禪。這種禪法的特點,是把靜坐歇緣(排除來自外界和內心的干擾)作為證悟的唯一途徑,在禪宗中和士大夫中也產生了廣泛影響。
淨土信仰在宋代社會廣泛普及,包括禪宗在內的各宗代表人物中都有著名的淨土倡導者。尤其突出的是,阿彌陀佛淨土信仰開始更廣泛的盛行,並且與結社活動聯繫起來,信眾遍及社會 各階層。宋代有影響的淨土弘揚者有延壽、省常、義和等。
喇嘛教與漢傳佛教
在元王朝(公元1260—1368年),有兩個重要社會因素直接影響漢地佛教的發展演變。其一,歧視性的民族政策。元王朝按照族別的不同和地區被征服的先後,把全國人民劃分為蒙古、 色目、漢人和南人四個等級,在任用官吏、法律地位以及其它權利和義務等方面,作出種種不平等的規定。由於信奉佛教的漢族等級低下,相應地,漢地佛教在元代整個佛教體系中的地位受到前所未有的衝擊。由於南人處於最低等級,而作為漢地佛教主體的禪宗又主要在南方流傳,被歧視就不可避免。
其二,不平等的宗教政策。世祖忽必烈時期(公元1260—129年),元王朝逐步推出了不平等的宗教政策。主要內容有兩點。
首先,確立藏傳佛教(喇嘛教)的獨尊地位。忽必烈時期,確定了崇奉藏傳佛教的宗教政策。宣政院的建立、帝師制度的形成,是藏傳佛教統制地位確定的兩個重要標誌。帝師主持宣政院,其他高級藏僧往往在地方任職。例如,出身於唐兀族的楊璉佳,曾總攝江南諸路釋教。幼年從帝師帕思巴出家的西域僧人沙羅巴觀照,歷任江浙、福建等地釋教總統。一些上層藏僧在內地佔據不少規模較大的寺院,作為其傳法的基地,贏得不少信奉者。這樣,喇嘛教在朝廷和民間都產生了重要影響。
其次,確立尊教抑禪的政策。蒙元王朝初期,統治者出於入主漢地的政治需要,重視利用禪宗僧人。到忽必烈時,元王朝扶植的重點從禪宗轉向教門。至元二十五年(公元1288年),忽必烈召集禪僧與教門僧人辯論。在辯論過程中,除了掌握佛教管理大權的藏僧偏袒教僧之外,忽必烈也刁難參加辯論會的禪師。他對禪僧提出一個問題:我也知道你們修的是上乘法,但是,得法的人,可以入水不溺,入火不燒,你敢不敢坐在熱油鍋中?很顯然,禪師只能回答不敢。參加這樣的辯論,禪宗失敗是不可避免的。從此之後,教門排在禪門之上,元王朝採取了尊教抑禪的政策。
憑藉武力征服漢地的蒙古貴族雖然崇尚釋氏,所關注的主要是布錢施物、建寺造塔、寫經齋僧、禮佛拜懺之類的功德福業。所以,在帝王和皇親國戚的賞賜、捐贈以及縱容下,佛教寺院經濟畸形發展,除了佔有大量土地之外,還從事工業、商業、金融業。許多寺廟經營解庫(當鋪)、酒店、旅館、貨倉、邸店商店)、養魚場,開採煤礦和鐵礦。有些寺院的財產之富,連藩王國戚都比不上。各地做法事的費用,更是驚人。據延佑二年(公元1318年)統計,各寺佛事日用羊萬頭。
元代漢地佛教以禪宗為主流。北方禪宗有兩支,其一是海雲印簡(公元1202—1257年)一系臨濟宗。印簡歷事成吉思汗、窩闊台、貴由和蒙哥四朝,並且與主管漢地事務的忽必烈關係密切,曾掌管全國的佛教事務。其俗弟子劉秉忠(公元1216—1274年)在忽必烈時負責起草朝儀、官制等典章制度。此系在元初有重要的政治地位,但在禪學方面並沒有什麼建樹。
另一支是萬松行秀(公元1166—1246年)一系曹洞宗,著名者還有林泉從倫、華嚴至溫和雪庭福裕等人。他們也和蒙元貴族關係密切,在管理佛教事務、溝通蒙漢民族關係、把禪宗納入為元王朝服務的軌道方面用力甚多。此系繼承宋代以來文字禪的傳統,重視通過解釋公案來理解、弘傳佛教知識和信仰。行秀曾著《空穀集》,與《碧岩錄》是同類著作,比較流行。此系後來主要在嵩山少林寺發展,是北方禪宗的主力。
南方是臨濟宗的天下,著名人物有高峰原妙、中峰明本、元叟行端等。在禪學上主要繼承宋代宗杲以來的看話禪,並且倡導禪淨教的融合。他們與元王朝的關係比較疏遠,主要是在民間傳教。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