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9月23日 星期六

莊子的天道觀

莊子關於「道」的理論,與老子的大致相同。「夫道,有情有信,無為無形。可傳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見。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極之先而不 為高,在六極之下而不為深,先天地生而不為久,長於太古而不為老。」(《莊子.大宗師》)
他認為「道」是在天地未有之前已有,先天地而生。「道」並非由別的東西創生出來,而是自本自根,自已就是自己的本和根;它是生出天和地的,它使鬼、帝得到靈妙;它是無為而又無形的,但卻又是真實而有信徵的;它只能以心相傳而不能用口講授,只能以心去體會而不能看得見。
道創生了天地後,又體現在天地的事事物物之中。
《莊子.知北遊》記載東郭子問莊子:「所謂道,在哪裡?」莊子回答道:「無所不在。」既然「道」是不斷創生、發展,它又是無所不在的,所以事事物物都由於具有道,而在不斷變化。時間也是不能停止的。「道無終始,物有死生,不恃其成;一虛一盈,不位乎其形。年不可舉,時不可止;消息盈虛,終則有始。……物之生也,若驟若馳,無動而不變,無時而不移。何為乎,何不為乎?夫固將自化。」(《莊子.秋水》)
這是說,道是沒有終始的,似乎發展到了終點,又有開始。萬物一時成形了,但不可以自恃。因為它有生又有死(例如生成了雞,牠是會死去的,不可自恃以為永遠是雞)。
萬物會一時空虛,一時滿盈,每件東西都不會有固定不變的形體。物的生死,如快馬奔馳,沒有一個動作不在變化,沒有一個時間不在轉移。年歲是不可以留存得住,時光不可以停止住。最後,他又說,萬物的不停變化,時間的不斷逝去,並無一個東西推動它們,而是事物自己的變化。「自化」這兩個字很重要。
《莊子.齊物論》有一大段講人籟、地籟和天籟,即自然界風吹 的不同聲音。最後說:「吹萬不同,而使其自己也,咸其自取, 怒者其誰邪!」 這些風吹出許多不同的聲音,後來又停止,都是它們自己的自然狀態,難道還需要有主宰來驅使它們嗎?
即是說,這都是萬物「自化」的結果。接著,又有一大段形容人事的各種千變萬化的心理狀態。他們有時歡欣,有時憤怒,有時悲哀,有時憂慮歎息,有時反覆,有時固執,有時輕浮躁動,有時奢侈放縱,有時張狂情欲,有時嬌淫妖冶。「日夜相代乎前,而莫知其所萌。」
這些心理變化日夜不停地交侵,而不知它們是由於什麼而萌生的。「若有真宰,而特不得其朕。」好像有個「真宰」來主使,但又找不到什麼跡兆足以證明。即是說,這些都屬萬事萬物的自然變化 「自化」。
老子講「道法自然」,莊子也強調了萬事萬物的自然變化。既然強調「自化」,也就是反對人為的各種造作,人為的各種成見。
下面的討論都是由此而發的。
道通為一
莊子認為各人從自己的立場出發,自然了解自己的立場,卻難於了解別人的立場,所以他說:「自彼則不見,自知則知之。」(《莊子.齊物論》)
一般人只見自己的是非標準而不見別人的是非標準,只拿自己的標準去衡量別人所說的是非,這樣做,反映了自己根本不懂得什麼是「是」「非」;要擺脫這個局限,首先要認識以下的情況:即任何一方如果豎立了一個是非的標準,就引發另一方豎立自己的是非的標準;「故曰彼出於是,是亦因彼。」(《 莊子.齊物論 》)
要正確地認識「是」「非」,從而正確地判斷誰是誰非,就要先提醒自己:「甲乙雙方各自為說,以己是而他非;這樣的『是』『非』,並非真正的是非;彼此的差異不在於誰是誰非。要恰當地指出差異,只需要把兩人的主張分別稱為甲的主張和乙的主張便足夠了。」由於甲有可能接納乙的主張,而乙又有可能接納甲的主張,所以每一個主張都沒有定名,不必稱它為甲的主張,也不必稱它為乙的主張。明白這個情況,便會贊同莊子的講法,「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無物不然,無物不可」(《莊子.齊物論》)。
抱著這個態度來看待各家的主張,便會承認每一個主張都有各自適用的場合,又不隨意拿其中一種標準來攻擊另一種標準,即做到莊子所說的「彼是莫得其偶」(意思是說:彼的講法和此的講法互不為敵)(《莊子.齊物論》)。
讓自己提升到這個境界的人,再不會拘泥於一家一說;在他看來,「是亦彼也,彼亦是也。」莊子認為這樣的人明白什麼是「道通為一」。莊子提出了這個講法之後,緊接著說:「其分也, 成也;其成也,毀也。凡物無成與毀,復通為一。」
各家學說所講的道理,有得有失;於有失之處為人所駁倒,使其毀壞;在有得之處為人所推許,成為一時之至論。但是我們也要知道,不拿對恃的標準來衡量,又何來成毀呢?「聖人不繇而照之於天」《莊子.齊物論》
就不拿一方的標準來衡量另一方,是以各家學說,無成無毀;既然不拘執於成毀,就不會被暫時的成毀所耽誤,早日明白真正的道理不在於毀他以自成,而在於容納並超越一切可成可毀的小道理,這正是莊子所說的「道通為一」。
以上的講法從王夫之《莊子解》引申出來。他主張以忘言忘象來說明成毀,於物忘其名,又忘其貌,就談不上它是什麼,也談不上它是成是毀,這是一種講法。有些人則從「方生方死」 的觀點出發講「道通為一」,他們先引莊子說:「…… 彼出於是,是亦因彼。」《莊子.齊物論》,再據此以說明莊子繼承和發展了老子「反」的學說,即以事物本身包含了它的反面,用莊子的原話說:「是亦彼也,彼亦是也。」(《莊子.齊物論》)
例如種子和苗,一為此,一為彼;種子長出苗,是種子這個「此」之死,得出苗這個「彼」的生;而種子發展成苗,以後終會長出種子來。
以辯證的觀點來看這一個歷程,便知「彼」 和「此」互相過渡,沒有理由以「彼」為正而自恃於「彼」,也沒有理由以「此」為正而自恃於「此」;不執著於「彼」或「此」,便可以破除「彼」「此」之隔閡而復通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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