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0月7日 星期六

東晉北方佛教

從東晉開始,佛教的發展呈現出南北的地域性。陷入十六國混戰局面的北方,佛教在一些少數民族建立的國家中,受到最高統治者的信奉和支持,發展十分迅速。特別是在羯族建立的後趙、氐族的前秦、羌族的後秦、匈奴族的北涼等一些有影響力的大國,統治集團根據不同的情況和需要,分別採取支持高僧傳教、允許靈異輔政、資助譯經、鼓勵義學研究、建築寺院、修造佛像等方法,促進了佛教在各民族中的普及和流行。他們不僅鼓勵漢族信奉佛教,而且也不限制少數民族接受佛教。
在北方十六國中,影響最大的僧侶是佛圖澄、道安和鳩摩羅什。
佛圖澄(公元231—348年)是西域人,主要運用神奇的方術和佛教善惡報應、慈悲、戒殺等教義從事傳教。關於佛圖澄的神異故事很多。例如,傳說他用麻油混合胭脂塗抹在手掌上, 就能從手掌上清楚看到千里之外發生的事情,而且就如同面對面觀看一樣。他能夠通過念誦咒語來驅使鬼神。更能吸引人的是,他善於治病,甚至能把死去兩天的人醫活。憑藉這些神異,他獲得後趙統治者石勒、石虎的信任,經常參與軍政機要。
由於佛圖澄知名於朝野,所以各地慕名求學的人很多。在他身邊,經常聚集着數百名弟子,前後門徒累計達萬人之多。他的著名弟子有數十位,如道安、竺法雅、竺法和、竺法汰、竺法朗等,推動了佛教向南北各地的傳播和流行。
由於有後趙朝廷和各州郡的資助,佛圖澄的弘教傳法活動很成功。短短幾十年間,佛圖澄和他的弟子們建立佛寺達893所。這是佛教傳入中國以來的佛寺最高數字。
在傳教過程中,佛圖澄大力倡導佛教善惡報應、慈悲、戒殺等教義,並且以此規勸嗜殺成性的後趙統治者。當石虎問什麼是佛法時,他回答佛法不殺。他曾對石虎說,作為一位帝王信奉佛教,主要體現在不做暴虐的事,不殺害無辜方面。儘管帝王不能做到絕對不殺生,但是如果殺害沒有罪過的人,就是把全部財產都拿出來供養佛法,也是免不了遭受禍殃的。他還告誡石虎,只有多慈悲,少貪欲,才能福祚長遠。佛圖澄以己的特殊身份和後趙統治者的信任,把傳播佛教與促進社會穩定,發展生產,協調少數民族與漢族的關係緊密結合起來。這在中國佛教史上是很有影響的。
道安(公元312—395年)俗姓衛,常山(今河北正定)扶柳 人,十二歲出家,後到趙郡鄴(今河北臨漳西南)師從佛圖澄,學習大小乘經典和戒律。石虎死後,後趙發生內亂,道安到今天的山西、河北一帶山區避難。由於北方社會動蕩,又遭天災,促使他帶領數百名弟子南下東晉管轄的襄陽。在河南新野時,他曾對弟子們說,在僧團不能解決衣食等生活問題的情況下,不依靠統治者的支持,佛教事業就難以進行下去,即不依國主,則法事難立。在中國佛教史上,這句話是流傳很廣的。東晉太元三年(378),前秦王苻堅攻佔襄陽,道安被迎請長安。
道安重視佛教典籍翻譯事業。在長安期間,他利用前秦的支持,組織來自印度和西域的僧人翻譯佛經,使原來由民間分散進行的佛經翻譯活動,帶有了國家文化事業的色彩。在他主持下,譯出佛經14部,183卷。
道安重視佛教典籍和文獻的整理,編著了《綜理眾經目錄》。這是我國第一部佛經目錄,為我國佛教目錄學奠定了基礎。
道安重視佛教制度建設。他根據《增一阿含經》上講的,不管哪個種姓出身的人,一旦成為沙門,都稱釋種子的經文,倡導出家人不用俗姓,而以為姓。這成為後世的定制。 他參考戒律為僧團制定《僧尼規範》,對寺院修行生活的許多方面做出規定。這對後世僧團制度的建立有啟示作用。
鳩摩羅什(公元344—423年)祖籍印度,生於龜茲(今新疆庫車),自幼出家,曾隨母遊歷西域諸國。先學小乘,後學大乘,尤精大乘中觀學說。後秦弘始三年(公元401年),姚興出兵攻滅後涼,迎請當時在後涼的羅什到長安。從此開始,羅什在後秦政府的支持下,專門從事譯經。他共譯出大小乘佛經35部,294卷。著名的有《摩呵般若經》、《維摩詰經》、《大智度論》、《中論》、《百論》、《十二門論》等。他翻譯的經典表述清楚,語言流暢,很快流傳開來。他翻譯出的許多經典,成為以後學派和宗派創立時的所宗典籍。他在譯經過程中培養了大批學問僧,據說弟子達五百多人,聽法者在兩千人以上,其中知名者很多,對南北朝佛教學派的興起有直接作用。在他的影響下,後秦首先創立了僧尼管理機構,設置僧正、悅眾、僧錄等僧官。
在東晉北方,佛教普及到各民族中,成為國家用以爭取民眾認同和支持的重要信仰。這對於增進南北各族人民的相互了解和聯繫,對於形成各族人民的共同心理,起到了比儒學還重要的作用。
六家七宗
東晉南方著名的佛教中心是廬山東林寺,由慧遠主持。廬山慧遠(公元334—416年)俗姓賈,雁門樓煩(今山西寧武)人,早年學習儒家經典,尤其喜歡《老子》和《莊子》。因為在太行恒山聽道安講《般若經》而與其弟慧持出家。曾隨道安住襄陽,後遵從道安所命到廬山,建東林寺弘法傳教。慧遠雖長居山林,但與北方佛教界和東晉士大夫都保持着廣泛聯繫。他的著作現存有三十八篇,其中關於因果報應、佛教禮制、佛教與王權的關係、淨土信仰等方面的論述,都對後世有深遠影響。
東晉時期,朝野曾展開出家僧人應該不應該禮敬帝王的論戰,延續時間比較長。慧遠認為,佛教的在家信徒,應該和普通民眾一樣,孝事父母,效忠帝王。這是體現佛教有助於王化治道的方面。然而,出家的僧尼,則應該嚴格按照佛教的教義修行,在禮儀上應與世俗社會有所區別。慧遠倡導西方淨土信仰,曾經與僧俗一百餘人在阿彌陀佛像前共同立誓,發願死後往生西方極樂世界。所以,後世把他推為淨土宗的遠祖。
般若學在東晉佛學界進一步發展。由於學僧對《般若經》的思想有不同的理解,出現了所謂六家七宗學說的意思,不是學派宗派的意思),即有關般若學的七種學說。學僧為了迎合思想界玄學盛行的形勢,借助玄學本體論的思辨方式和概念,來理解和論證般若學的思想。可以說,六家七宗是玄學與般若學相結合的產物。
六家七宗的代表人物及名稱分別是:道安的本無宗;竺法菠、 竺法汰的本無異宗;支道林的即色宗;于法開的識含宗;道壹的幻化宗;支湣度等人的心無宗;于道邃的緣會宗。上述七宗 中,本無和本無異可作一家,所以稱六家。其中影響較大的是本無、即色、心無三家。
本無宗認為,世間的一切事物和現象有個本源,稱為本體,本體是空寂的,所以稱此本體為本無,與性空、或 ,屬於同類概念,相當於《般若經》中講的法身真如。本無宗認為,無在萬化之先,空為眾形之始,與道家宇宙生成論的思路是相似的。所以,本無宗特別強調本無能生萬物的方面,具有把絕對化的傾向。這與王弼、何晏為代表的玄學貴無派以無為本的本體論主張是相應的。
即色宗認為,世界上的萬事萬物()都是由因緣和合而產生的,所以沒有自性,這就是。也就是說,色本身就是空。這與郭象為代表的玄學自生獨化論有相似之處。
心無宗認為,所謂諸法皆空,並不是指外在事物是空,而是講心不執着於外在事物。這實際上是從精神修養方面理解般若 性空理論,注重排除世俗世界的干擾。這與玄學中的崇有論思想有相似之處。
由於當時般若學的諸多論書還沒有傳譯,佛學界對大乘中觀派的思維模式和論證方法還不了解,所以受玄學的影響較重,不免見解不同。後秦鳩摩羅什譯出《中論》、《十二門論》 等之後,其弟子僧肇著《肇論》,主要依據中觀派的理論對般若學進行總結。《肇論》中有一篇《不真空論》,是用不真空來解說般若性空思想。僧肇認為,事物本身只是因緣和合產生的,沒有真實的自性,這就是不真,也就是。所謂就是假有不真;所謂是沒有自性,是。 綜上所說,並不是空無所有,而並非有自性。從這個思路出發,僧肇對本無宗、即色宗和心無宗三家進行了評論。他認為,三家在理論上或偏於,或偏於,而對於的正確看法,應該是不真空,即把性空假有結合起來考察,統一起來認識。
法顯與西行求法
晉宋之際,出現了或為求法取經、或為觀瞻聖迹而西行印度的高潮。在數以百計的西行者中,事迹最感人、影響最深遠的是法顯
法顯在長安看到律藏不完備,立志到印度尋找更完備的戒律典籍。弘始元年(公元399年),他從長安出發,經過中亞進入北印度。他遊歷了將近三十個國家,首尾經歷了十五年,從師子 國今斯里蘭卡)搭乘商船經南洋群島返回,於義熙八年(公元412年)在山東牢山登陸。法顯遊歷了中亞、南亞和東南亞 的許多地方,範圍之廣,是前無古人的。
法顯的求法之路,可以說是九死一生。去印度先經歷了陸路的凶險。西渡流沙(從敦煌西至鄯善之間的沙漠地帶)時,上無飛鳥,下無走獸;四顧茫茫,莫測所之。唯視日以准東西,望人骨以標行路。海路的遭遇更是驚心動魄:或受黑暴雨的襲擊;或因為糧食、水漿將盡,取海咸水作食。除了忍耐肉體折磨,還要遭受精神蹂躪。當一夜暴風雨過後,船上的諸位婆羅門竟然認為,船上有位沙門(指法顯),不吉利,所以才遭遇風暴。他們商議要把法顯棄置在海中的荒島上。最後經過原來的施主捨命保護,法顯才免遭厄運。
與法顯結伴從長安出發西行的有四人,在張掖等地相遇結伴同行的有六人,加上法顯共計十一人。其中六人先後中途折返,一人隨胡僧到罽賓(今克什米爾),二人病死中途,一人留住中 天竺不歸,完成求法壯舉的只有法顯一人。
法顯返國後,共參與翻譯了《摩呵僧祗律》、《大般泥洹經》、《雜藏經》、《雜阿毗曇心》、《僧祗比丘戒本》、《方等泥洹經》等六部典籍。他撰寫的《佛國記》,首次實錄了自陸路遊歷印度,由斯里蘭卡經南洋群島航歸的偉大旅程。此書至今仍是研究當時中亞、南亞和東南亞歷史、文化和宗教的最重要著作。後世眾多的西行求法者,包括玄奘、義淨等人,都把法顯作為榜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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